雖然說新生兒都一樣的皺巴,讓人看不大出來區別,蘇妤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女嬰和自己親生的小孩間的區別。
這女嬰看起來在孃胎裡就營養不良似的,比她女兒剛出生時小了一大圈,但是天生不怕人,不哭不鬧,邊把手指頭塞嘴裡還邊淌著口水對蘇妤笑。蘇妤接過女嬰,把她的小手用口水巾擦幹淨,她麻木的臉,跟著女嬰又哭又笑起來。
看著女嬰從懷中的一坨軟肉,長大,學步,跑跑跳跳,長大,越來越健康,蘇妤的寬慰與自豪無法言說,靈魂的破口被新生的靈魂修補。
等淩蘇蘇越長越大了,其實好多人或直接或拐著彎兒地說過淩蘇蘇長得和蘇妤一點兒也不像,蘇妤知道啊,打從一開始見到那個女嬰時就知道,那又怎麼了呢?蘇妤的母愛從來沒跟這方面掛鈎。
“媽媽給你買回來了嗷,排隊都要排累死了,下次可不許拿苦差事累差事支使你媽媽。”
用抱怨的口吻,難掩能為寶貝女兒跑前跑後的歡欣。
結果幾乎是在按動病房門把手的同時,蘇妤聽到了淩蘇蘇痛到骨子裡的悽厲哀嚎:
“啊——”
“蘇蘇你怎麼了,不要嚇媽媽。”
蘇妤手裡的東西散落了一地,沒有理會,手腳發軟地沖進病房。
血。
大片大片的血。
臉部是人體毛細血管最多的部位,萬一引發了創口,是有血流不止的機率的。
淩蘇蘇下手狠,拿淩舒雙手指甲剜的那一下,快把肌底的皮肉撬起來了。
血肉上翻,夾雜著破口皰疹的組織液,淩蘇蘇痛苦哀嚎得像被桃木劍劈了的女鬼。
淩舒垂著沾滿鮮血的雙手,面如土色,她知道淩蘇蘇會發瘋,但絕沒想到她能做出這般自毀的事。驚恐震驚到了極限,淩舒反而發不出一絲聲音,聲帶腐朽,難以震動。
淩舒在原地愣了幾秒,不知道該怎麼做,至少要早一點通知醫生護士過來,所以她伸手要按病床前方的呼叫鈴。
“你要幹什麼,你不要碰你妹妹!”
蘇妤撞了上來。
其實不按呼叫鈴,淩蘇蘇鬧出來的動靜也足夠驚動護士站了。
蘇妤體重不重,但一個母親的憤怒很沉重。
淩舒後退,後背重重地撞到了牆上。
視野裡模模糊糊的是蘇妤抱著淩蘇蘇邊哭邊叫醫生。
淩舒張了張嘴,想說淩蘇蘇的臉不是她毀的,然而喉嚨緊得發不出聲音。
連日以來慢慢修補上的間隙原來可以在人下意識的反應中碎得那麼徹底。
解釋不出來,辯解不出來。
病房裡的攝像頭還在閃爍,其實好多事情想要驗證都非常地簡單。
昏昏沉沉,頭疼欲裂,淩舒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了下去,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