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康元年,這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早,才二月初,燕子就已經飛回來做巢了。
崇慶宮後殿廡房的檁子上剛新築了一個燕巢,這幾天時常能聽見乳燕的嬌啼聲。有內侍拿著梯子爬上去看過,巢中一共有三隻乳燕。
崇慶宮的主人是新進太后李氏,內侍也不敢隨意摘下燕巢,忙忙的將此事稟報與李太后。
李太后聽說頓時心中湧出一股憐憫來,道:“燕子來築巢是件喜事,由著它去吧。別叫那老燕子回來找不到兒女難過。”
當下便無人敢再去動燕巢。
李氏年僅二十歲,去年底皇帝駕崩,她便成了新寡。太子繼位,尊她這個繼母為太后,搬進了這崇慶宮中。她看著院子裡的西府海棠開了,滿院的春光,她不過才二十歲,就已經走向了榮華富貴的巔峰,成為了這大齊天下最為尊貴的女人。
李太后從雕花窗凝望過去,看著滿樹盛開的繁花,忽然想起了十四歲她才進宮的那一年,那時候她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忐忑不安的走在人群中,一晃眼在這深宮裡已經過去六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娘娘!您醒呢?”
珠簾發出一聲輕響,簾影微微浮動,李太后身邊的侍女紈素端了個填漆葵花盤走了進來,盤中放著一盞五福捧壽的茶碗。
李太后移過了目光,緩緩的走向了素日裡常坐的紫檀木的寶榻上。
紈素立在跟前,一副乖順的樣子。
“皇帝今天在南書房如何?”
新君剛滿七歲,現還在南書房跟著太傅讀書。如今朝政都是攝政王和內閣的幾位首腦在操持著。
紈素遲疑了下才道:“娘娘聽了您別生氣……”
“說吧,皇帝是不是又挨攝政王的訓斥呢?”
紈素這才猶猶豫豫的說道:“攝政王考陛下的書,陛下有兩句沒答上來。攝政王急了,便用戒尺打陛下的掌心。寸許寬的戒尺想想都疼,偏偏攝政王還不許陛下哭。”
“混賬!他當是管教自家兒子呢,那可是皇帝,任由他這般的擺弄。”李氏到底心疼這個繼子。言語裡不免有些激動。
不過那攝政王可是沒兒子的,別說沒兒子,因為攝政王有不足之症,生得文弱,二十四歲了,連親也沒成。
“娘娘剛起,請用茶吧。”紈素說著捧過了茶盤裡的茶盅,屈膝跪於榻前,雙手舉過了頭頂,畢恭畢敬的呈了上去。
向來穩妥的她,此刻雙手竟有些發抖。
李太后也沒察覺到這細微的異樣,伸手接過了茶盞,她開啟茶蓋一看,卻見是褐色的茶湯不似平常用的,蹙眉道:“怎麼換了參茶來?”
紈素微微發抖的說:“攝政王,攝政王說娘娘需要安神補氣,如今最適宜服用參茶。”
李太后哂笑一聲:“這攝政王管得可真寬,如今管到崇慶宮,管到哀家身上來了。”李太后眉頭輕蹙,片刻之後她終於還是端至唇邊淺淺的喝了一口。
紈素見太后終於喝下這盞茶,她已神情驚惶,瑟瑟道:“娘娘,這茶是攝政王親自送來的。”
“攝政王……”
李太后覺得胸口隱隱的作痛,腦袋昏脹,眼前卻越來越模糊,有什麼腥甜的熱液順著嘴角往外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