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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8.27)

聽到這話,顧楚生低低笑了。

“衛韞……我真沒想到,這輩子能從你口裡,聽到體統兩個字。”

衛韞雙手攏在袖間,聽著風雨聲,聽著他道:“衛韞,上輩子,我就顧著體統,顧著太多人,她死的那天,我坐在靈堂,還批閱文書。”

“可你知道麼,”顧楚生聲音夾雜在雨裡,慢慢低下去:“然後你就會發現,你被打磨了少年銳氣,少了那份世人最愛的鮮活風流後,所有人只會離你越來越遠。愛你的人越來越少,路越走越窄。最後你被人供在祭壇上,活得像一座牌位。”

“你以為我為什麼輸給你?”顧楚生笑起來,他撐著自己,慢慢站起來,他盯著他,狂笑出聲:“我不是輸給你衛韞,我是輸給了時間,輸給了我自己。我走了太多路了……”他沙啞出聲:“她最愛的幹淨我沒有,勇氣我沒有,純粹我沒有。”

“她最愛我的時候……”顧楚生沙啞出聲,他看著楚瑜,眼裡帶著茫然:“她最愛我的時候……”

也是他少年時。

他紅衣金冠,意氣風發。他任昆陽縣令,帶百姓避難;他以文臣之身,穿梭於戰場。

她最愛他的時候,是他駕馬而來,光明坦蕩;是他扶著糧草而來,哪怕全身傷痕累累,也要抬頭同她說:“你別管我,把糧草護好。”

“衛韞,”他聲音低下去:“你走了這條路,註定護不好她。你只會蹉跎她,不如放手。”

聽到這話,衛韞慢慢笑了。

“顧楚生,”他笑容裡全是苦澀:“她從來不是我的,你想要,該問她願不願意,而不是讓我放手。”

“你與我最大的不同,”他看著顧楚生,艱澀道:“那便是,你愛著一個人,你覺得你們是雙方的,所以沒有了自己。我愛一個人,卻從不覺得,她屬於我,或者我屬於她。”

“我是衛韞,是鎮國候,是如今的平王,我有我的責任,有我要走的路。她也一樣。”

楚瑜聽著他的話,慢慢抬起頭來,仰望著身側青年。

風雨吹進來,他面色沉靜泰然,他剋制著情緒,與她和顧楚生那失態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從風雨中走來,早已被雨水濕了衣衫,卻未曾影響他半分。他看著顧楚生,聲音平穩從容:“她是楚瑜,是衛家大夫人,是一品誥命,也是軍中北鳳將軍。她的人生遠不止你我,她不屬於誰,她愛誰,不愛誰,我管不了;她要留在衛家,還是要跟你去華京,或者雲遊天下,我也管不了。”

“你讓我放手,”衛韞艱難笑了:“又何從談起?”

“你從沒給過她一份感情應該有的樣子,”衛韞靜靜看著顧楚生:“你沒讓她在一份感情裡學會張揚自立,沒有讓她感受過感情會是她最好的壁壘,時至今日,你也沒能明白,談好一份感情,得先做好一個人。所以,別糾纏了。”

他彎下腰,拿起旁邊的傘,淡道:“回去吧,先當好顧楚生,再來愛一個人。”

說完,他抬起手,握住楚瑜的手。

他的手很暖,在那溫度湧過來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彷彿是淹沒在深水裡的人,被人驟然打撈起來。

如果顧楚生的愛是將她拖下去窒息的沼澤,這個人就猶如小船一般,拖著她走向彼岸。

她靜靜跟著他,路過大雨的地方,他撐著傘,將傘傾斜下來,遮住大雨。他們走到屋中,他讓人準備了薑茶,又給她拿了衣服,垂下眼眸道:“先換了吧,別受寒。”

楚瑜低低應聲,他的神態太平和,平和得讓她也隨之安定下去。

她換好了衣服,晚月端了姜湯上來,楚瑜抱著碗,衛韞拿了帕子,就站在她身後,輕輕擦拭著她的頭發。

她慢慢鎮定下來,在溫暖中找回那一份理智,身後人動作輕柔小心,等將她的頭發擦幹後,他從她手裡拿過喝了的碗,低聲道:“先睡吧,我還有許多事,先回去了。”

“小七,”楚瑜終於開口:“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衛韞背對著她,好久後,他終於道:“改日吧。”

楚瑜低低應了聲,衛韞往外走了幾步,又頓住了步子。

“阿瑜,”他聲音沙啞,楚瑜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聽他道:“我也會難過的。”

哪怕他做得再好,假裝得再淡定,再從容。

可是人畢竟是人。

楚瑜呆呆看著他,面前青年轉過身來,他艱難笑了笑,沙啞著聲道:“你能不能過來,”他彷彿少年時一樣,可是這句話,他說得那麼難,那麼慢,他說:“你能不能走過來,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