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韞回過頭來,神色裡帶著疲憊:“顧楚生說過,二嫂說過,阿瑜說過,沈無雙說過……太多人,都同我說過這句話。可我年少怎麼了?我年少,所以我愛一個人就不是愛,所以我想要什麼,你們說不給,就不給,是嗎?”
柳雪陽沒說話,和楚瑜的對話已經耗盡她所有力氣,此刻面對著紅著眼的衛韞,她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力氣去阻攔他。
她不敢看他,只能垂著眼眸,沙啞道:“不能去,就是不能去。我是你母親,你難道還要同我的人動手不成?”
說話間,柳雪陽的人從長廊兩側小跑而來,就在衛韞兩側立著,手裡提著人高的長棍,目光平靜冷漠。
那些長棍,是以前衛家施行家法時用的,衛家已經多年不曾請過家法,柳雪陽聽著人來,她抬起頭,冷道:“我不能放縱你們,將衛家的名譽毀了。”
“名譽?”
衛韞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若是沒有她,連命都沒了,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說什麼名譽?!”
“母親,”衛韞聲音冷下來,他頭一次失了理智,再不想什麼剋制,什麼平衡,他定定看著柳雪陽,嘲諷開口:“您這樣的行徑,與那些忘恩負義的小人,有什麼區別?”
“你放肆!”
柳雪陽怒喝出聲:“莫要再胡言亂語,給我回屋去!”
“我不會回去。”
衛韞轉過身去,平靜道:“今日除非你打死我,不然我就去找她。”
說完,衛韞便提步走了出去。
然而在提步那瞬間,侍衛手中的棍子便狠狠砸了下來,猛地打在了衛韞的背上。衛韞被打得一個踉蹌,差點跪了下去。衛夏焦急出聲來:“老夫人,王爺才剛受了傷!”
柳雪陽沒說話,她咬著下唇,眼淚簌簌而落。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不過是少年人的情誼,多幾年就忘了,再過些時候就散了,何必這樣執著?
有什麼比名聲重要,比清譽重要?
她沒出聲,執行家法的人就不會停。衛韞每往前一步,兩側的侍衛便會將大棍落下來。
他撐不住了,摔到地上,又撐著自己站起來。
大棍再次落下,他再次被擊打到地上,卻還是要站起來。
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呼吸都覺得疼。後面的路,他自己是爬出去。
他聽見衛夏的求饒聲,聽見衛秋的爭辯聲,等到後來,他一層一層爬過衛家階梯,喘息著站起來的時候,他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就聽見大雨滂沱而下,噼裡啪啦。而後他看見剛剛回來的蔣純,蔣純呆呆看著他,片刻後,她猛地反應過來,焦急道:“她去青州了,從東門出的!”
衛韞沒有來得及回應,他依靠著本能翻身上馬,隨後便朝著東門沖了出去。
他整個人趴在馬上,感覺胸腔處所有疼得讓人發抖。
他死死抓著韁繩,一路沖出了白嶺,上了官道,衛韞算了算楚瑜的路,掉頭上了山,抄著近路急趕。
衛秋衛夏追在後面,衛韞打馬極快,似乎是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許久之後,他們視野裡出現了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
衛韞握緊韁繩,從山坡下俯沖而下。
馬穩穩停在馬車前方,逼得馬車驟停,楚瑜坐在馬車中,心裡咯噔一下。她捲起車簾,然後就看見坐在馬背上的人。
他衣衫淩亂,上面還沾染著血跡。
他靜靜看著她,漂亮的眼裡無數情緒交雜在一起。
他們兩在夜裡靜靜對視,馬車車蓋邊角上的小燈在風雨中輕輕閃爍著燈光。衛韞看著那人素淨平和的面容,好久後,他沙啞出聲。
“我回來了。”
阿瑜,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