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躲到角落後,看見一隻全是膿瘡的手伸了出來,將藥喝了下去。
她開始每天給他熬藥,每天都喝。藥見效快,幾乎第一天宋世瀾就明顯感覺體力好轉,他聲音也清朗起來,他和蔣純就隔著門,輕輕說著未來。
“我到時候想從瓊州一路鋪紅毯撲倒白嶺去接你。”
“不太好吧?”蔣純坐在門口,抿著唇道:“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怎麼會……”
到了第四天,宋世瀾停止了發燒、咳嗽、腹瀉,所有傷口開始結痂。
他終於從門裡走出來。當時陽光明媚,萬裡無雲,蔣純站在門口,笑意盈盈。
而這一日正是沈佑與北狄開戰的日子,也是秦時月與趙軍開戰的時間。
此時的蘇查被顧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顧楚生帶他流連於華京的青樓賭坊,從北狄來的君王,頭一次見到華京這樣的風流盛京,根本無法剋制。整個北狄軍隊都處於徹夜狂歡之中,而顧楚生就是他們最好的引路人。
他與北狄迅速打好了關系,得到了蘇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戰戰兢兢時,顧楚生卻是如魚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聯絡上,顧楚生心裡便有了底,他將華京的事情迅速給楚瑜梳理了一遍,隨後道:“我會護住衛韞,盡管攻城。”
楚瑜收到顧楚生的話那日,她就靜靜坐在庭院裡。
她手邊堆了一堆的信報,來自於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訊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發生。
她坐在庭院裡,整個大楚都是喊殺之聲。
沈佑領著人沖進了雪嶺,秦時月領著軍隊和趙軍拼死揮砍,宋世瀾和蔣純領著人沖進瓊州王府,將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讓你好好配合衛世子,為什麼就不聽話呢?”
宋世瀾將劍懸在宋四頭上,溫和道:“哥哥還沒死呢。”
而後雪嶺埋好的火藥驟然炸開,雪山上的雪傾崩而下,沈佑翻身卷進一個角落裡,死死捂住了心口。那裡是當年王嵐送給他的暖玉,也是這一輩子,王嵐唯一送過他的東西。
巨大的雪崩讓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嵐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來,趕緊沖出院子裡去,尋了楚瑜道:“阿瑜,發生了什麼?”
楚瑜喝著茶,愣了愣,片刻後,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嶺引爆了火藥,大概,和北狄軍同歸於盡了吧?”
聽到這話,王嵐猛地睜大了眼。片刻後,她毫不猶豫沖了出去,楚瑜只聽“砰”的一聲響,就聽外面傳來焦急的聲音:“六夫人……”
王嵐一路沖到雪嶺,雪嶺常年埋雪,她趕到時,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天時間,戰爭已經結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從雪中伸出來,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嵐踩在雪裡,大聲喊著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個雪嶺安靜得有些詭異,她在地上試圖搜尋著蹤跡,走到火藥的引爆點,她突然看見了一片衣角。
她認出來,那是沈佑軍服的顏色,他是將軍,本就有不同色的軍裝,王嵐愣了愣,隨後趕忙蹲下身來,開始拼命刨著大雪。
雪凍得她滿手通紅,兵刃劃破手指,血混雜在雪裡,然後她開始看到頭發,接著那個人的面容也露了出來。
他在一個獨特的空間裡,雪堆在他上方,他周邊彷彿是一個繭子一樣,將他保護在了中間。王嵐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犬是血跡,她仍舊在努力挖著對方。
等到最後,她終於把他挖出來的時候,她雙手一直在抖,她拖著他出來,將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感受到他心窩的溫度,聽著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她這輩子沒做過這樣的活兒,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可她還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這一次,你幹淨了。”
她沙啞著嗓音:“你睜開眼,你睜開眼睛,這一次,所有過往,我們都當他不存在了。我們好好過,只要你活過來,好不好?”
沈佑沒有應答,王嵐咬著牙。
那天在風雪裡,揹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時候,王嵐終於覺得。
人這一輩子,沒有什麼走不過去的坎,沒有什麼贖不清的罪。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沈佑的捷報早一步來了楚瑜手裡,北狄十萬軍盡數滅於雪嶺,她重重舒了口氣,緩了好久後,她才站起身來,平靜道:“通知長公主準備,備好馬車,今夜出發去華京。”
她身子開始有些重了,準備的東西也多,沒了一會兒,長公主帶著她的假肚子急急出現,剋制不住激動道:“可是華京得救了?”
楚瑜神色平靜,點頭道:“如今北方已無患,秦時月以近兩倍軍力剿滅趙軍應無大礙,我哥昨日發信於我,西寧偷襲陳國,他也只留了一部分軍力在邊上,正趕往華京,我與他約定好,”楚瑜神色冷峻:“三日之後,兩軍交彙,共取華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