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靜靜看著面前少年,一瞬間竟是認不出來,面前這個人是誰。
她恍惚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小七啊……”
說話間,長月已經端著藥走了進來,見楚瑜醒了,激動道:“少夫人,你醒了!”
楚瑜點點頭,抬手讓長月扶了起來。
她有些燥熱,旁邊衛韞給她端了水,她喝了幾口之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幾時了?”
“卯時了。”
長月從楚瑜手中接過杯子,楚瑜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衛韞身上:“你怎的在這裡守著?”
“嫂嫂染疾,小七心中難安。”
衛韞說得恭敬,楚瑜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是心中難安,還是難以入眠?”
“皆有。”
楚瑜面前,衛韞也沒有遮掩:“本也難眠,便過來守著嫂嫂。”
楚瑜淡淡應了一聲,和衛韞這一問一答,她慢慢從夢境裡緩了過來,也就沒了睡意。她斜斜靠在床上,頗有些懶散:“怎的睡不著了?”
“會做夢。”
“嗯?”楚瑜抬眼,衛韞垂眸看著自己衣角的紋路:“總還夢到哥哥和父親還在時。”
夢得越美好,醒來越殘忍。
楚瑜沒有說話,片刻後,她換了話題道:“你見了陛下了吧?”
“嗯。”
“有說些什麼嗎?”
“陛下同我說,讓我體諒他的難處。”
聽到這話,楚瑜輕嗤出聲,懶懶瞧向他:“你怎麼回的?”
不管怎麼回,必然是讓陛下滿意的答案,否則衛韞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楚瑜一步一步讓皇帝有了衛家忠心不二的感覺,但此事畢竟是皇帝對不起衛家,如果衛韞有任何不滿,或許也就不在這裡了。斬草除根,本也是帝王常事。
“我同他說,我不明白很多事,但我知道我是衛家人。”
這答案讓楚瑜覺得很有意思,她曲了曲腿,將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笑著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衛家家訓護國護君,生死不悔,你是在表忠?”
“不,”衛韞輕輕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是衛家人,我衛家的債,一定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楚瑜偏了偏頭,含笑看他。
衛韞這份心思,她並不詫異。上輩子衛韞就是個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人,這輩子也不會突然就變成一代忠臣。
“衛家人護的是江山百姓,”衛韞聲音平淡:“而不是忠誠於某一個姓氏,某一個人。”
“你同我說這些,”楚瑜雖然已經知道答案,卻還是笑著問:“你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今日的話若是說出去,衛韞不可能活著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然而衛韞卻是抬眼看向楚瑜,目光平靜:“若嫂嫂有害我之心,又何必這麼千辛萬苦將我從天牢裡救出來?”
楚瑜迎著他的目光。
經歷了這樣多的風雨,看著這少年從一個跳脫的普通少年化作此刻沉穩平靜的少年郎君,他有諸多變化,然而卻唯獨這雙眼睛,清明如初。
未來的鎮北侯有一雙銳利得直指人心的眼,那眼如寒潭,她未曾仔細看過,如今想起來,當年若仔細看一下,是不是也能看到此刻這少年眼中那份清澈純粹,還帶著瀲灩水光?
她也曾捫心自問,為什麼為了衛家做到這一步?
然而看著衛韞的目光,她卻慢慢明白,她為的不是衛家,而是這雙眼睛。
她喜歡這樣澄澈的眼,希望這世上所有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一生安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