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猛然心驚,看著黑瞎子,問他:“副作用多大?”
“超級超級大,不過你不會後悔的。”黑瞎子倒是不避諱,把竹筒抓了過來,“想想你的爺爺。”
我開口道:“我爺爺是自願把鼻子搞壞的。”
黑瞎子好像特別瞭解一般,否認道:“不,真的是意外。狗爺本來就沒有哨兵那麼強的嗅覺,鼻子壞了之後,因禍得福,意外發現讀取的能力增強了,”
“我不需要,普普通通就可以了。你不是說向導都有那種本事嗎?”我忙道。
“你去趟機場,怎麼還會討厭走快捷通道?就算向導能夠讀蛇,不做手術也得花很長時間來適應的,資訊不能讀取完整。”黑瞎子道:“實話告訴你,這條蛇是你三叔留給你的。再問一遍,你確定?”
我心動了,這個誘惑太大了。如果真是這樣,三叔是什麼時候交代黑瞎子的?我把記憶往前推,推到西王母國之行——那時既有三叔和黑瞎子兩人,也有某種怪異的蛇。我登時頭皮發麻,問:“這條蛇你保留多久了?”
“好幾個年頭了,還是在青海的時候。”黑瞎子無謂道:“怎麼,你懷疑過了保質期?”
我下意識看著悶油瓶,想求助場外觀眾。他只是再一次地,安撫我忐忑混亂的精神。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黑瞎子把我帶去了一間幾乎荒廢的地下手術室。悶油瓶也一聲不吭地跟來,我以為他要給黑瞎子當助手,結果卻只是坐在手術室外,又發呆了。
事實上,在兩頭不管的城鄉結合區,很容易滋生出遊走於法律邊緣的産業。這下我不僅懷疑黑瞎子在廣西混過,混的還是非法行醫的行當。他輕車熟路地收拾整理房間,接著消毒器具,就差掛麵“懸壺濟世”的錦旗。
竹筒裡的蛇被他拔出一個頭,我還沒看清它長著幾個雞冠,操作就開始了。黑瞎子的動作很嫻熟,用手術刀切開它鼻腔前面的一對囊,再以空玻璃瓶收集囊液。利用完畢,捏著蛇頭塞回去,那條蛇一顫一顫地掙紮著,料想不好受。
馬上他對我做的手術,原理差不多正是如此。我還想試著反抗一下,“為什麼作為向導,我不能用意識去讀取?”
他笑了笑,驢頭不對馬嘴道:“你知道嗎?據我個人調查,在這種蛇的社會體系裡,分工很明確。有一類蛇行動力很強,對外界的聲音和溫度非常敏感,負責守衛整個族群。至於另一些蛇,則與第一類很有默契,負責……”
我打斷他:“什麼意思?”
“沒什麼,給你放鬆一下。”黑瞎子套上白大褂,拿起另一把刀,道:“以前這個房子是用來割雙眼皮的,你需要嗎?”
“你割一個試試?”
如果黑瞎子手術過程中突發奇想,真對我眼皮下手,我心想有悶油瓶在外面坐著,我吼一聲救駕,肯定還是能保住這張臉和人身安全的。
局麻過後,臉就像發完酵的面團一樣,任憑別人動刀子。黑瞎子在面團上切開一道口子,然後灑了點餡進去,我的感覺的確是這樣,但是沒多久,逐漸感到不輕松。
眼前陡然出現一幅不斷收縮的畫面,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它很像是什麼自然雨林的紀錄片,鏡頭淩亂而破碎,後期的問題非常嚴重。斷斷續續的還有黑屏出現,我有股暈船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了三叔的臉。那種體驗很奇妙,他坐在我對面的石頭上,身上滿是汙泥,整個人顯得十分疲憊。我的角度一開始是仰視,後來他又把我提了起來。
非要形容的話,這和做夢一樣。不同的是,虛擬的夢沒有邏輯,而費洛蒙是發生過的歷史。
畫面開始扭曲,像一張紙那樣被揉作一團。這張紙上,三叔的眉毛聚成一個點,萬分詭異。在這荒誕又真實無比的幻境裡,我聽到吳三省,亦或是解連環的聲音說:“最後的資訊,給吳邪。”
我知道這應該是老家夥最後的訊息了,因此吊著一顆心聽完了整段留言。三叔提到了我的向導能力,其實我的爺爺早就知道,襁褓中的我和他是一類人。從一開始,這個事實就是一把淬了毒的雙刃利劍。因為那些擁有獨特能力的人,似乎逃不過“命運”,逃不過某些看不到摸不著的黑影。
他說得模糊,言辭中某些內容甚至和我在南寧的經歷有微妙的相似之處。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一種主觀意識在和你作對,而你只能把身邊的一切,歸咎於隱形的上帝。
很多問題三叔依舊沒有回答,這段話的意義,在於給我傳遞一種訊號。
據說全球的頂尖駭客不過一百多人,也有人稱,真正的高階駭客根本不會在這個排名裡。就是這個道理,要想與之斡旋,首先需獲得對方的ip。前面的幾代人,都在找這個“真正的駭客”。最可悲的莫過於,系統崩潰了,卻以為是自己失誤造成的。
無數的影像灌進我的大腦,當時在場的除了三叔還有黑瞎子,後者好像只是充當助手的角色。在影像結尾處,聲音慢慢弱下,他們兩人的話題一轉。我彷彿聽到三叔對黑瞎子說:“你和這把刀還算有緣分……賣給了我,最終卻還是被你……”
幾年前蛇沼的記憶我可沒忘,這段對話洩露出的資訊指向性很強。不會吧,難道小哥的刀被他拿去了?看來這事我非管不可。
再一晃神,我看到了手術室裡結滿蛛網的牆角。黑瞎子不知所蹤,旁邊擺著沾滿血的手套、紗布和手術刀。我嚥了咽口水,舌根上一股子鐵鏽味。
口腔裡的創口拉得不大,麻醉藥效還沒過。我下了手術臺,揉了揉酥麻的臉,吐出一口血。應該用了止血藥,出血量沒有想象中的大。
地上竹筒的塞子沒有蓋好,雞冠蛇跑了出來,爬到牆角,試圖在鋼筋鐵泥中找到出口。我看著它毫無意義地努力擺脫困境,不知怎麼一下子覺得真可笑。我隨手抄起竹筒,朝它砸了過去。準頭太差,被它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