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至始至終都沒提過要他來罩我,他這是幾個意思?我們家沒有落魄到這種程度吧?還是說,二叔揹著我和悶油瓶有過什麼約定嗎?
這種事看起來排場很大,風風光光的,但說實話,並不是個好徵兆。想當年美國和蘇聯各自拉幫結派,分別搞出北約華約,結果就拉開好大一場冷戰。歷史教育我們,之所以有人為你撐傘,不是他有情調,是因為要下冰雹了,還是個頭很大的那種,砸人很疼。
刀被我帶回了家,保險櫃太小,放不下。我就把它和大白狗腿一起立在床頭櫃旁,看著還意外地相配。
手機聯系人裡,存著悶油瓶那所謂的電話號碼,我打了三次,沒有一次不是關機或不在服務區。我嘲笑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山頂洞人哪有這麼容易進化成現代人?
開啟電腦,我網購了一批酒精和一次性注射針筒。下好單後開啟另一個網頁,搜尋前往青海的路線安排。
在三叔的那段費洛蒙資訊裡,背景是柴達木盆地的雨林,換言之,這條蛇是在那邊抓到的。我對這蛇覬覦已久,好不容易看到了活體,單單一條當然滿足不了我。
我打算帶上夥計,走一遍三叔走過的路,能抓幾條是幾條。我倒要看看,這個特殊的生物種群裡,究竟藏著怎樣的資訊。記錄的時間範圍取決於蛇的個體年齡,所以就算這個媒介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記錄到唐宋元明清吧,我想著頂多活個幾十年。
我打著小算盤,第二天去各個盤口裡挑人手,找幾個有野外生存經驗的,而且必須不能怕蛇。
大多數人是一臉擔憂,都聽說過我早年的英勇事跡,趕緊旁敲側擊地問我那地方是不是特別邪門。他們那惶恐的心理都被放大寫在臉上了,我猛拍桌子,大喝道:“大老爺們別縮頭縮尾行嗎!我一定把你們都活著帶出來,不就是去抓蛇嗎!”
我一激動就忘了這個盤口歸誰管,這話好巧不巧被二叔聽見。
“雅樓禁止喧嘩,擾我清淨。”我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馬上轉過臉乖乖裝孫子。
二叔站在樓梯上招手讓我過去,我偷偷看他的表情,除了不悅外還感到一絲冷意。
他進了二樓的小書房,背對著我,隨手翻翻賬本。我心想我可沒那閑工夫留在這裡聽人訓話,就打個哈哈道:“剛才不懂事,沒想到您耳朵還這麼好使。”
“盡會說好聽的。”他合上賬本,轉過身面對著我,“幸虧我耳朵沒有聾,才能聽到外面說你都幹了些什麼。”
我一驚,這是要跟我算賬啊。莫非是說悶油瓶那把刀嗎?他想藏著不告訴我,可是現如今我知道了,又能出什麼事?我觀察他的神色,竟然十分沉重。他似是嘆了口氣,“你這個樣子,倒和你爺爺當年像得很。”
他揹著手走到窗前,“大家都說狗爺處事靈活,別人的心思他一猜一個準。”
他繼續說著,也不看我,“你想窺探別人的心理,就下意識地觀察對方的表情。你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但這個動作其實很明顯。”
二叔想說些什麼?告訴我不要看對方的眼睛,因為不禮貌?這是哪門子的素質教育?
“觀察不是必須的,你用的是你的心,用精神去感受精神。”他淡淡地說:“這樣才算是利用好你特殊的能力。”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應。他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那個張家的小哥,你少接觸為好。”二叔像陷入了思考,停了片刻後道:“但願事情沒有發展到最壞的那一步,以後你哪裡都不要去了,留在杭州,我還能稍微管管你。”
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種痛苦的情緒。二叔的語調很平靜,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種痛苦就像從他身上發散出來一樣,轉而鑽進我的身體裡,逼迫我去感同身受。
“吳邪,聽你二叔一句勸,也是我們全家的願望。”他道:“不要再碰了。”
“您看我現在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什麼事都沒有,別多想了。”我安慰他。
二叔搖了搖頭,“你不知道你爺爺最後的下場是什麼,他花了很多很多精力,才給自己爭取到一個自然老死的結果。”
他轉過身來,“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去塔木陀,也不要抓什麼蛇。”
這回輪到我嘆氣了,“您就當我去遊山玩水,反正這一趟我必須去,我沒看出來這裡頭有什麼不得了的風險。”
二叔肯定知道很多東西,包括悶油瓶的現身,以及廣西的石中蛇。但是他好像還不知道黑瞎子已經給了我一條,這一點我倒可以瞞下來。
他轉了話頭又道:“龍脊背的事情,那小哥顯然是不希望你知道的。我們都是為了你著想,你就不能領個情嗎?”
這怎麼變成我在無理取鬧了?我沒好氣道:“之前家裡人不讓我跟三叔下地,後來我下了,還跑了許多地方,不也活到了現在?”
“說的什麼話!”他生氣地看著我,“我們是怕你那體質覺醒。萬幸那幾次下過地後,你的身體沒有變化。然而現在事情終究發生了,你不能越過這最後一條警戒線。”
“那就把話說開了,這種能力有什麼不好?”我據理力爭,“小哥因為他那體質,成了道上的啞巴張,我雖然沒有那樣的雄心壯志,但多多少少也可以做點事情吧。”
“不用做其他事,”二叔斬釘截鐵道:“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命,不要張揚出去。”
我心說簡直沒法聊下去,索性扔下一句話:“跟您沒什麼好談的。退一萬步講,即使會下地獄,那也是我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