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慕沉默了一下,才說:“唔……那我送你去南陽吧。”
羅令妤心中驚喜,她本來怕自己到潁川後,劉慕就把她丟給他的隨從,讓隨從送她去南陽。美人如玉,隨從送她,總是沒有劉慕親自送她的安全性強。然劉慕這樣一說,羅令妤仍裝作模樣地謙虛道:“公子日理萬機,這樣不好吧?”
劉慕根本沒體會到女郎那樣矯情做作的小心情。少年郡王自來獨斷專行,他做了的決定,根本不給她多演戲的機會:“就這樣決定了。”
羅令妤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這個人,好無趣呀。
讓她無法盡情發揮她的才能。
……
劉慕帶了幾十個隨從,驅車送羅令妤去南陽。潁川距離南陽不遠,又不急著趕路。到天黑後,當劉慕騎在馬上望著平丘間的青溪出神時,羅令妤掀開簾子正好看到,便笑著讓人停車:“公子,晚上不妨吃烤魚吧?”
劉慕遲疑一下。
他問了下隨從,搖了搖頭:“停下來的話,趕去驛站會延誤時間,晚上就沒有房舍了。”
羅令妤仍言笑晏晏:“無妨呀。公子介意宿在野間麼?我雖從未有此經驗,卻到底心嚮往之呢。”
劉慕看她一眼:“……你當真想?”
羅令妤點頭。
這位常年眉目陰鷙、不茍言笑的冷麵郡王,這時目中浮現一絲溫意。他跳下了馬,主動走向羅令妤的好:“你喜歡便好。”
羅令妤眼波流轉,心中輕笑一聲:哼,什麼她喜歡,分明是他喜歡。她不過擅長察言觀色,順著他而已。
這天下的郎君,只除了陸昀那樣極難說話的人,剩下的,羅令妤都能輕松應對。在劉慕身上,羅令妤找到了自信,當即笑得也愈發真誠甜美。
女郎多嬌多媚。
眉眼流轉,光華瀲灩,惹人痴怔。
暗自狼狽別目。
……
幽暗丘林,林木在上,下方溪水清泠。夜間,隨從在溪邊紮著帳篷,高處平丘上,傳來一段蒼涼的壎聲。羅令妤立在少年郎君身後,本只是打算與劉慕閑聊。她聽到壎聲時,吃驚望去,目中閃過幾絲怔忡恍惚感。
劉慕坐在地上,垂目吹壎。少年手指修長,背影凜如冰雪。
壎聲滄桑徘徊在天地間,帶一段說不出道不明的悽艾幽怨。心事重重無法排解,都中皇兄的殺意,母親的無動於衷……夜深人靜時,劉慕心中幾多惆悵悽涼,無以宣洩。
一曲終了,少年側過臉,看到羅令妤目中溫柔之色。
他心裡猛烈一動。
卻聽到羅令妤說:“我三表哥……也擅長吹壎的。”
劉慕抿了下唇。
羅令妤不好意思地收斂了自己的神情:“我差點以為天下只有他會……讓殿下見笑了。”
劉慕沉默著。羅氏女的愛情,其實他總聽陸二郎說。陸二郎說多了,明明劉慕和羅令妤不熟,劉慕卻對羅令妤的感情極熟。知道她喜歡誰,知道她和誰不容易,知道她到南陽,是奔尋陸三郎。
千裡尋郎,多感人肺腑啊。
劉慕無話可說,幹脆拿起壎,再吹一曲。羅令妤輕輕一嘆,坐在了他身邊,靜靜托腮凝聽。這一次壎聲徘徊天地間時,他們恍惚聽到馬匹聲。馬停下的時候,羅令妤恍惚間,好像看到下方火光閃爍。
許是她神志糊塗,她朦朦朧朧的,就著天地間飄蕩的壎聲,看到了一個郎君從下方慢慢走來。
和往日那風流倜儻的錦衣華服不同。
他穿的是勁服武袍,襯得人身長腰細,只那行走間曼曼然之勢,行雲流水一般,端的是士族烏衣子弟之風,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真是秀美、多情,偏又透著一股雋冷感……劉慕停了壎聲,詫異地喚了一聲:“陸三郎。”
羅令妤瞠目。
看這人面容越來越清晰。
直到他走到了她身前三步。
陸昀桃花眼微勾,語調幽漫:“妤兒妹妹,好久不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