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二郎壓根不知道三弟在破解他的夢,在探尋他夢中的生機,甚至在實驗。
陸二郎整日憂心忡忡,是覺朝局愈發不利他們。朝局愈悲觀,他愈是去找陳王殿下。而近日,天下忽然有名士寫文,怒斥北國之奸,以汝陽城破之事攻擊北國背信棄義——明面上說與南國和談,背後卻出兵攻城。
名士之影響力,南北國一樣。此文一出,另有其他名士跟隨。名士的文書,引起天下文士轟然討論。
建業中,北國使臣團的處境一下子變得極為尷尬、危險,滿朝堂看他們的眼神都變得奇怪,連老皇帝都疑慮重重。使臣團慌張,直斥文人墨客胡說八道。據說北國公主在南國陛下的寢宮外跪得暈了過去,陛下都沒搭理。次日,北國使臣團就出了大價錢,為建業的開善寺捐了一副珠簾以示好。同時,北國使臣去拜訪趙王劉槐,給劉槐送上一匣子夜明珠。
劉槐把玩夜明珠還在遲疑時,一副比山寺珠簾小一號的珠簾也送到了他府上。
此年代,一副珠簾乃用天竺琉璃,配以瓔珞所織。因琉璃之貴,天下名流皆吹捧珠簾。此無價之寶,連太初宮都沒幾副。北國使臣團如此大毛筆,讓趙王眉開眼笑——反正陳王是政敵,陸家也是政敵。
趙王在朝上幫北國使臣團說話,對名士幾多鄙夷。
另有其他人,零零散散地站出來相助。
陳王劉俶沒有參與這次戰隊,陸顯再愁眉苦臉地登府拜訪,又用了提親這樣的理由。這一次,諸位幕僚參與政事討論,不再避著陸二郎,陸二郎後知後覺,原來陳王早已在應對此事。之前大約覺得他不可靠,才一點訊息不與他透露。
陸二郎入座時,心情複雜至極。而劉俶終於說了實話:“……沒有兵派去,因人都看著。私下備了糧草,數量不夠,卻已不宜再大動作。”
陸顯沉痛:“朝堂要北方停戰,是以斷兵斷糧。”
劉俶:“……先想法子將糧草送去,得揹著朝堂,尋,可信之人。”
陸顯當機立斷:“我去!”
劉俶看了他一眼,視線掠過他,繼續和自己門下的幕僚討論:“爾等認為派何人可行?”
陸顯:“……”
他竟直接被無視了?在陳王眼中,他連送糧草這樣的事都做不了?定是三郎以前常在陳王殿下耳邊說自己壞話,自己才讓陳王如此不信任。
幕僚們同情看一眼陸二郎,不多說什麼,紛紛進言,推薦可送糧草的人。陳王不置可否。陸二郎再次推舉自己,積極遊說陳王。陳王目光釘在陸二郎身上幾刻,目光還是移開了。
顯然,陳王依然不認為陸二郎有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陸二郎滿腔悲憤難以言說,滿懷怒氣地聽陳王能派誰時,一道溫婉微低的聲音從他們後方傳來:“我去吧。”
肉眼可見,劉俶原本冷淡的面色,忽然有了表情,他猛然回頭。
陸顯跟著站起,諸人跟著起身,他們看到涼亭外,被下人領著過來,周郎周子波站在滿園青黃下,不知聽他們討論聽了多久。周郎微微一笑,諸人便看耳微紅的陳王殿下:陳王府被周郎任意來去,連陳王自己都不知道周郎來了,可見陳王平日是如何吩咐下人的。
陳王府的大門,隨時對周郎開。
陸顯大腦轟的一空,因他夢裡也不是這樣的。夢裡沒有周子波,夢裡沒有周子波要去北方為陸三郎送糧草一事。夢裡只有陳王奔波,只有陳王分身乏術……
這一次,陳王目光閃了下,卻還是沒答應。
周揚靈的底氣卻比陸二郎多了很多,她笑盈盈:“我不但能幫殿下送糧,我還可在寒門間集糧。江南送來的糧食已到,只有我出面,才可得他們信任,他們才會將糧食交出來。”
陳王眼睛一眯,輕聲:“……一直未曾問周郎,也不曾私下,調查過你。想問周郎,到底是何身份,讓寒門,如此信任?”
眾目睽睽,周郎風采不減。她拱手而拜,長袍如雲飛揚,抬起的面容,一貫明婉,又多了些什麼:“……寒門之首周潭,是我的……”
劉俶的眼睛緊盯著她,他眼底流光閃爍,捕捉到了什麼,心髒急急跳,等著她的話!
周揚靈:“……是我的師父,我也叫他一聲‘義父’。”
陳王怔忡的,那顆已經快要跳出來的躁動的心,又失落地跌了回去……然而,卻開始懷疑她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