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後的城門下,羅令妤悠悠看著,一顆心七上八下,只勉強讓自己不要多想——
然而陸昀的死劫在眼前。她愁苦無人可訴,風吹草動都讓她不安。她像是驚弓之鳥一般……
她何時才能見到他平安歸來?
臭男人,太讓她生氣。
……
建業城中的太初宮,覆著一層熹微薄雪。夜間皇城起霧,宮燈搖晃,幢幢走廊間,宮人極少。在陛下的寢宮外,陳王劉俶臉色平淡,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他的父皇卻還不召他入內。
他看到宮殿中燈火光輝,聽到裡面歌舞昇平……再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算了下時辰,劉俶不再等待,直接入內。宮殿外的宦者想要阻攔,但在劉俶送出幾錠金子後,他們就閉了口。想都是親父子,皇子入內,應該無礙吧?
劉俶肩上盡是舍外的冰霜,他一步步入殿中溫暖處,靴下的雪簌簌落地,濕如溪流。
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陛下在案後,模糊地抬眼看一眼,看到眼前三四重影子。他瞪直眼,也沒認出來者是誰。畢竟這個兒子太不起眼。
陪皇帝喝酒的北國公主一驚,看到這突然進來的郡王:“陳王殿下,你怎麼進來了?陛下不曾宣你!”
北國公主想斥他離開,甚至扭身想向陛下告狀。但坐在陛下身邊的兩個貌美嬌娥卻白她一眼,佔著陛下不讓北國公主靠近。她們拍著胸口跟陳王殿下請了安,轉頭將葡萄酒繼續往陛下口邊送:“陛下,陳王來找您呢。”
聲音嬌嬌滴滴,含著魅色,哪是北國公主這樣正經女郎說得出口的?
北國公主心裡捲起驚浪。
聽那陳王劉俶平靜道:“你們都先下去。”
北國公主自然不願,自然要訓斥這個公子無視陛下權威。但是湊在陛下身邊的兩個後宮妃子,都是陳王送給他父親的人。她們感激劉俶的知遇之恩,劉俶讓她們下去,她們就架著北國公主走了。
北國公主不斷回頭:“你不可、不可……陛下,陛下!”
屏風後影子重重,燈火搖落,不甚真切。北國公主看到那位陳王走上臺階,面對陛下俯下了身。自幼長在宮廷,見慣了陰謀詭計,北國公主後背出汗,大腦空白,以為陳王是要刺殺南國皇帝——
怎麼可以?!
陛下若是……
北國公主張口要叫,被身邊的兩個女子捂住嘴。二女中的一人白她:“喊什麼喊?人家親父子說說私密話,你老擋著做什麼?莫非你真是北國派來的細作?哼,沒好心,活該陛下平時不待見你。”
過去了一刻,陳王再出來時,依然是那樣秀氣的面容,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神情。他沒有和這些人解釋什麼,只說皇帝睡著了。北國公主一把扯開捂住自己嘴的手,奔跑到大殿中去檢視。
她心裡害怕十分,唯恐自己見識到一樁宮廷秘殺。這讓她雙腿發軟,上臺階時竟然一抖,摔倒在地。而她揉著膝蓋,仍堅強向上爬:“陛下、陛下……”
不知道內情的,定以為這位公主真心喜愛皇帝陛下。
走到了大殿門口的劉俶只是平靜地瞥了一眼,就出殿,撐傘向皇城外去。
北國公主撲到南國皇帝的座前,眸子已被淚水打濕,她手指發抖地放到老皇帝的鼻下。她已經要哭了,卻感覺到手指上平穩的氣息。
北國公主:“……?!”
老皇帝竟然只是睡著了,沒有被劉俶殺了?怎麼可能?她竟然想多了?難道陳王劉俶還真如外界所說,是大孝子?他半夜三更踩雪入宮,在雪地裡站了一個時辰。不是他別有目的,而是他真的單純關心父親?
北國公主迷惑了,弄不清楚劉俶的意思。
而劉俶一徑出了宮門,沿著城牆走到蔭蔽處,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手拉到了一棵樹後。樹後,陸二郎陸顯緊張的:“拿到了麼?你真的拿到了出兵出糧的聖旨?陛下真的答應了?”
劉俶從袖中取出了一聖旨,他秀美的睫毛下垂:“他,沒應,但他喝,多了。”
陸顯:“……”
劉俶態度太自然,讓陸顯一下子也覺得這好像很理所應當。劉俶將聖旨拿給他看,陸顯掃了兩眼,看出確實是他們想要的聖旨,才露出笑。然後陸二郎反應過來,猛地抬頭:“……公子,你的意思不會是你偽造了這聖旨,只是進去拿玉璽蓋了個章吧?你、你這是謀反啊……你不怕陛下醒來,治你的罪?!”
劉俶:“三郎,等不及了。我,不能再,拖。”
“……那你就算計你父親?”
劉俶依然表情平淡:“他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