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與張之然本就不是什麼矯情之人，在晚上兩人如來時一般用過了蘇子船樓的醉蟹和女兒紅之後，秦威捧著一罈女兒紅，看著眼前的張之然，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總有一種當初送自己女兒去闖蕩江湖的感覺。在兩人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張之然一直恪守弟子之道，對秦威執弟子禮，這一切都是秦威不曾感受過的。雖說偶爾的一些小心思總被秦威一眼看穿，但是秦威經歷世故，自也不會去拆穿，一老一小這些時日好似天倫之樂。

今晚算是張之然第一次喝酒，也是張之然首次得知自己並非江湖上那種豪飲客，還沒和秦威喝上兩杯，就已經臉色漲紅了。小半罈子下肚，張之然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秦威蹣跚幾步走到張之然身邊，把他架起來送回房中，再獨自一人回到院子裡，借月色下酒，怡然自得。

太陽並不會因為張之然的醉酒而偷懶，睜眼時，強烈的日光照在張之然的臉上。張之然眯著眼看了看，發覺竟是快到正午了，趕緊起床洗漱。

“小子，等你到了江湖上，可少喝酒，你這酒量，嘖嘖。”聽見張之然起床動靜的秦威也不敲門，就這樣走進張之然的房間說道。

“要不是前輩你昨晚用將要分別的理由壓我，我也不會喝這麼多酒。以後去江湖上我就說自己不會喝酒就行了。”張之然邊洗臉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行了，”秦威隨手把一個包袱放在張之然的桌上說道：“這是你的盤纏，你每到一個新地方記得不僅要給我來信，更要等到我的回信再走，別錯過了梅姑娘那邊的訊息。”

“知道了前輩。”張之然有些不明白這秦威平時豪放不羈，怎麼一到這時候就這麼囉嗦，明明這些話昨晚都囑咐自己好幾遍了。

“好了，老夫就不多說了，路上注意安全，你去吧。”說完這些話，秦威轉身欲出房間，張之然見狀趕緊擦了幾把臉，趕上去鄭重施了一禮說道：“前輩，在下昨晚說過的話必會踐行，不會讓前輩久等的。”

“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吧，一會老夫還要去蘇子船樓再要些吃食，耽誤了這午間好時候，新鮮的食材都要叫這群人做給別人了。”秦威不耐煩地揮著手，臉上的笑意卻不是這揮手間能擋得住的。

終於，背上秦威為他準備的盤纏之後，張之然回頭看了一眼這間生活多年的小院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要分別。心中沒有不捨那是假話，但是更多的是對先生的思念，此刻化為一股動力，鼓舞著少年前行。

張之然一路走，出了城後，想起秦威的話，自己的線索就斷在三醫廬。如果先生要去尋找自己，三醫廬那邊先生是定會前往的。開啟地圖判斷了一下方向，張之然便直奔三醫廬行去。這一走便是一個下午，等到張之然想要尋找歇腳的地方時，正好看到自己當初被捲進寇半天和楚山劍派的紛爭的那家酒家。

左右四處都沒什麼別的好歇腳的地方，張之然便走進酒家裡去。故地重遊卻沒有物是人非之感，只有當初廖道人打出的窟窿那留下了一些修修補補的痕跡。張之然喚來小二，看了看菜牌，還是點了和上次一樣的面，順便加了兩樣小菜。本想就這麼坐在一樓，但是想到上次參與的賭局，張之然看看二樓還有空位，便上樓選了個位置坐好。

等菜的過程中，張之然打量了一下二樓的食客。靠窗的兩張桌子一張坐了一位帶面紗的女子，桌上的飯菜不再冒熱氣，顯然是已經享用過了。另一張坐著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相貌英氣逼人，一身勁裝乾淨利落。人最多的桌子那裡坐著一群江湖客，正在高談闊論地說著什麼，畢竟現在是晚餐時間，是最好的休息時間。這群江湖客打扮各異，唯一相同點就是一會站起來一個比比劃劃地，好似面前的空氣就是江湖一般。

張之然的面和小菜很快就上來了，還是上次那位不怕事的小二，張之然見到熟面孔還對他笑了笑，可惜三年過去了，小二早就把張之然忘在腦後，當下也只是禮貌地回了個笑容。

“你待那楚山劍派為何被擒，這朝廷進去一查，喲嘿，楚山劍派上上下下百口人沒一個是清白的，都和那清教有所密謀。”本來已經準備好好吃飯的張之然聽見這話，耳朵又豎了起來。

“真的假的？楚山劍派立派百年，怎麼就成了魔教的窩點了？”

“這事朝廷已經有了公論了，我跟你說，越是這種歷史悠久的門派，背後越有許多骯髒糟粕之事，幸虧咱們聖上英明，早早地發現了這些陰謀，不然真要讓楚山劍派這麼發展下去還不知道怎麼辦呢！”聽見有人質疑自己之前的話，那名正一腳踩在凳子上派頭十足的江湖客驟然提高了嗓門說道。

“我聽說這次事發，還是那知守劍派先發現的。知守劍派的掌門人不願讓自己的盟友誤入歧途，曾多次相勸，可人家楚山劍派始終不同意。無奈只好將其踢出定秦山盟，這才事發。”似是不願讓那位派頭十足的江湖客獨領風騷，下邊坐著的另一個人也趕緊爆出個猛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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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曾聽說楚山劍派立派百年，行俠仗義之人輩出。往前說有洛字輩兩位前輩結伴殺進西澤國先鋒衛救出平民百人，往近說也有當代大弟子楚桀攜五位師弟平了地遊山匪盜三寨。閣下這一番話把楚山劍派貶的一文不值，是不是有些過了？”說話之人竟是剛開始坐在窗邊的那位面紗女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這群高談闊論的江湖客身側。

這群江湖客聽到她談起這些事，不知道該如何應答。那個踩凳站立的男子聽到之後，看她一眼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這是朝廷已有定論，你個婦道人家又懂什麼？”

這句話說的輕視意味十足，就連張之然都有點聽不下去了，那群江湖客一個接一個地開始相勸。被面紗蓋住臉的女子不知是什麼表情，但見她露在外面的手青筋裸露，恐怕已經心中怒火已生。

“兄臺此話差矣，我武朝立國後曾有規定，解除這些年來對女子的束縛。女子可同男子一樣，可習武，可進科；可入仕為官，亦可談論天下大事。兄臺這句話難道是對我武朝朝綱有所不滿？”這句話是那位依舊坐在窗邊的勁裝男子所說，字字鏗鏘，就是話裡的意味有些重了。

這些個江湖客，不管說了多少楚山劍派的不是，但心裡對武朝還是充滿自豪的。此時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自然沒人敢接。

見這群人都不做聲了，面紗女子看了這些人一會，轉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居然連和勁裝男子說聲謝謝都沒。

男子也不在意，說完了這句話就不再理會。那群江湖客吃完了飯，再沒什麼談興，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

這下酒樓二層瞬間清靜不少，那女子在窗邊看了一會，至天色漸黑，終是起身準備下樓離去。張之然用完了飯菜，也準備走了。就在這時，那位勁裝男子突然說道：“閣下留步，在下聽說昔日大盜寇半天居然是個女子？閣下對這事可有什麼看法？”

聽到熟悉的名字，張之然先是神色一動，可是對方後面的話卻讓張之然大奇，那寇半天明明是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怎麼會是女子呢？

偏偏這句張之然聽來有些無厘頭的話真就把那名面紗女子喊住了，只見她轉身極快，三步並作兩步坐在勁裝男子的對面道：“閣下是何人？”

面紗女子的語氣有些冷，再配合她此時身子微曲的架勢，酒樓上層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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