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若天性,習慣成自然;
只顧貴婦派,忘了沒有錢。
腫臉充胖子,撒潑夥計難。
“和你在一起,兩天沒讓吃一頓飯!餓死我了,餓死我了!這一次可得好好吃點東西,補一補!”
小可憐邊往飯店走邊嘟囔著,好像這會兒鄭恩成了追他的富家公子,她變成了嬌貴的小情人,鄭恩應該管吃管喝似的。
鄭恩是把吃燒毛豆、啃生蘿蔔也當一頓飯的,聽小可憐如此嘟囔,雖覺得有些誇張,也不好辯駁,摸摸包袱裡的幾十個銅錢,覺得一疙瘩不小,便也大款似的說道:“行,想吃什麼,你就進去買吧!”
店中客人不多,只有二三個,店小二閒著沒事,本靠在櫃檯上耍弄毛巾玩,見來了一男一女二個客人,衣裳骯髒破舊,灰頭土臉;特別是男的,衣服破了幾道口子,露著大腿,像是個流浪漢,便轉過臉,裝做沒看見。
鄭恩正在尷尬,小可憐已經官場大員檢查似的,居高臨下挑起刺來:“唉喲,條件這麼差,這麼髒,這麼亂,能有什麼好飯菜耶?”
鄭恩不知她是見店小二勢利,有意擺大,勸道:“鄉里客店,都是這樣,將就一點吧!”
“看看都噁心,怎麼將就?走吧,到別處看看!”
店小二聽小可憐說話口滿,像是大款,方剛發現有顧客進門似的轉過臉來。
店小二剛才看到小可憐時小可憐剛走到門口,距離較遠,且鄭恩在前邊擋著,這會兒走進屋中,到了眼前,他又仔細看看,心裡便嘀咕起來:
“雖說不是金玉滿頭,環佩叮噹,衣服也骯髒折皺,像是多天沒洗,但用料是名貴絲綢,做工精緻,樣式時髦;說話一口純正京腔,居高臨下,霸氣十足;舉手投足,一派優雅自信的貴族風範兒。我的娘耶,難道是哪家有權有錢有時間的貴婦人或是小姐家中寂寞玩失蹤、玩私奔,或是化裝成窮人體驗艱難?”
店小二斷定小可憐不是落難富婆,就是和下人捲款私奔的富人小妾;鄭恩不是化裝的富婆保鏢,就是拐了富家小姐的姦夫;只恨自己瞎了狗眼,把有錢人當成了窮光蛋,一瞬間冰塊變火炭:“二位,請請,想吃點什麼?”
小可憐端著富姐架子:“有乾淨一點的雅間嗎?”
“哎呀,慚愧,慚愧,鄉村飯店,沒有雅間!”店小二一面抱歉一面將臨窗一張桌子又擦了幾遍,又把上首一把椅子面彈了幾遍,方才躬身請小可憐就座。
小可憐在椅子上墊上自己的手帕,方才無奈地坐下,端著富姐架子,搬著指頭向店小二刁難道:“甘草冰雪涼水先來二杯,酥蜜食、砂糰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荔枝膏、梅子姜、芥辣瓜兒,西川乳糖、綿棖金橘、龍眼、荔枝、林檎幹——要蜜餞精製過的,錦盒裝著的,先上來配茶!茸割肉、乳炊羊、蒸荔枝腰子、金絲肚羹、煎鵪子、炒蛤蜊、洗手蟹、脆筋巴子——”
“姑娘,你點的這些果品、菜餚,我們,我們這裡沒有啊!”店小二終於截住話頭,插上了嘴。
“你這是什麼店啊,怎麼連這平常果品、菜餚也沒有?”小可憐不滿地貶作著。
店小二點頭哈腰,笑著道歉:“這些東西在大城市可能平常,可我們這是鄉村小店——”
“好了,好了,算我命苦,連頓可口的飯菜也吃不到!你說說你們這兒能做些什麼菜吧!”
店小二見小可憐是個花錢的主兒,來了精神,噼裡啪啦如數家珍地報出幾十個菜名。
那些菜命小可憐大概沒聽過,或是店小二說得太快,她記不住。她煩躁地一揮手,不耐煩地叫道:“行了行了,就撿你前面報的菜隨便上吧!”
店家開店,無不希望顧客買得多,買得貴,店小二得了小可憐“隨便”這大方話,便“隨便”起來。他回到廚房,一陣吆喝,托盤便走馬燈似的端了上來,一口氣上了十九個大菜,桌子上碗碟摞成了摞。
鄭恩對著滿桌的盤盞瞪大了眼,叫道:“你,你這是要請客嗎?”
小可憐雖明白是自己表演貴婦過了頭,仍然死鴨子嘴硬。她白了鄭恩一眼,沒好氣地道:“請什麼客,自己不會吃嗎?”
“你怎麼能吃這麼多?”
“怎麼?兩天沒讓吃一頓飯,吃這一頓還要摳唆嗎?你還有點兒男子漢的氣魄沒有啊,在女士面前買賣針線似的囉囉嗦嗦!”
已經上了桌,退是退不了啦,鄭恩只能閉嘴。
小可憐叫著“快餓死了”,實際上吃的並不多,也就每樣嘗一點點,有的菜連碰也沒碰一下,總共吃到肚裡的還沒有鄭恩兩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