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治的母親很早就和父親一起死在晉陽了,當時他被留在建業,這麼多年過去,父母親的聲音都忘光了。
心蘭摸了摸他的頭,這次他沒有躲避。
“你覺得孟母為什麼要三遷?”
“還用說,當然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好環境。”小治笑,這些課本都解釋爛了。
不知為何,小治忽然想起心蘭之前說過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人們都愛說,錯的不是我,是世界,你知道是很麼原因嗎?”心蘭輕輕道,聲音溫和得宛如春風,“因為人都不喜歡輕易改變自己,而且討厭被被人改變。”
小治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但人又是種脆弱的生物,很容易被周圍的環境、被世界影響,甚至可能被世界擊潰。然後他們開始尋找藉口,把責任推倒世界身上,以此去逃避一切。我也是這麼想的。”
心蘭發出爽朗的笑聲。
“但怎麼說呢……我作為一個人糟糕到了極點。我想改變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變成我想要的樣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想別人改變自己,所以我也不打算改變別人,於是我只能改變這個環境,改變這個世界了。”
心蘭再次指著行人。
“大家的笑容都不是虛假的,因為此時沒什麼值得他們悲傷……患難見真情,人們經常用這話來鄙視偽善者,但我覺得偽善很好啊,我也只會在有富餘的零錢時施捨一部分給乞丐。難道說要把自己的一切給別人才能算是真善嗎?肯定不是。
那麼問題來了,怎樣才能保證大家一直在笑,一直行善呢?
笑容和善心都是發自內心的東西,逼迫不了,那我只能改變這個世界了,如果大家都過著富足的生活,大家都會因為行善而得到滿足,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國家,也就不會有你討厭的那些感情了吧?”
好半天,小治才把話擠出來:“怎麼可能辦到……”
“是啊,對一般人來說很難,但你不同,你將來會是這個國家的最高建設者。”
聽到如此新奇的說法,小治不由抬起頭,望著心蘭。
壓力太大?
很對不起,小治從來沒考慮那些。
他此時想起的唯有從二皇叔那裡偷聽回來的一句話。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怎麼理解這句話?”
建設者也好,統治者也好,他都無法隨心所欲去掌握這個國家,像二皇叔那樣?真是惡心。
“你一開始就搞錯了思路,盡管你出身在帝王之家,但不代表你生來便是皇帝。”
小治震驚地看著這個瘋女人,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失去權威的周天子,天下人包括河圖洛書都沒把他放在眼裡,而明明是三國割據,史學家卻美曰其名為區域性統一,河圖洛書還賦予三國君主‘皇帝’許可權,你覺得,判定皇帝的標準是什麼?是你出身在帝王家嗎?”
心蘭示意力士把小治放下來。
“若不能走在前方,指引帶領民眾,你覺得那人足以成為帝王嗎?”
小治明白了。在心蘭眼裡,皇帝、聖女、國王還是別的什麼……都不過是一個職業。
“那讓別人來幹啊!”他叫道,“我才不……”
為什麼?明明能在皇爺爺面前開口,為何現在卻說不出口?
啊……錯的不是他。
他終究是想改變世界的人。
“不愧是皇家的孩子。”力士笑道。
他……原來一直都不想放棄?
原來他一直想成為二皇叔那樣的家夥。
“不。”
心蘭的聲音傳來,清澈空明,直入身心。
“人民群眾是汪洋大海。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告訴我們,不要試圖去操縱大海,大海是自由的。而且,小舟會翻,那更大的船呢?戰艦呢……我們要做的事唯有改變自己,成為更加堅固的船,被大海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