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低下頭，罕見的做了一頓心理掙紮後才說道：

“我相信姑母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你變成這個樣子。”

墨思終於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為什麼會……不，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就像那些老套的故事一般，有著怎樣老套的開端就有怎樣老套的發展。

滅掉了攻入墨家的於家人之後，墨家沒有放過於家上下，但總有那麼一些“心慈手軟”的人，在殺了大部分於家人之後，偏偏放過了一兩個人。

偏偏這被放過的人，幾年後也沒有逃過墨家之人的搜捕，卻留下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這個“善良”的人好人做到底，收養了這個嬰兒，把他養育成人，哪怕會有被報仇的那麼一天。

畢竟——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墨紫淡淡一笑，“我現在一點報仇的想法都沒有，而且，錯的好像是我們吧？”

墨思沒能從墨紫眼中找到一絲仇恨的色彩，不由重重一嘆。

“誰也沒有錯，錯的……唯有我。”

如果他堅定地站在墨家這邊，就不會有之後的事了。

一切都是因為他想——

“包括你，也沒有任何錯。”墨紫的眼神無比堅定，“改革沒有任何過錯，錯的是沒有采取正確的做法，但改革之路從來不是平坦的，難不成你打算在看到曙光的這個時候退卻？”

“我什麼都沒做。”

“不，你一直在做，你也對此非常渴望，我是知道的……我此生無愧入墨家，謝謝你，已經足夠了。”

墨紫離開了，望著他的背景，墨思的嘴角漸漸有了微笑。

他是明白的，曾經他的確把這個孩子看成贖罪的方式，但他也在害怕，所以他除了帶他入門，什麼都沒做。

那個孩子卻憑借這一微不足道連普通幸運都算不上的機遇，一步步努力，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那一刻，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贖罪，而是激動和懷念。

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朝氣蓬勃，對未來充滿信心，即使是身處墨家這一固守規則的環境他也沒有停止前進……如果可以，如果沒有那件事，他是否還能走得更遠？

墨思為自己感到了可恥，比起慚愧，他更多的是後悔，不甘！

這是多麼冷血的想法啊！

可是他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動聲色地給這個孩子開路，開有機會但滿是荊棘的道路。

然後那孩子挺過來了，就像過去的自己。

墨思不禁産生了期待，當然，最後的最後——現在，他告訴自己，那是為了讓自己功成身退的期待。

在得到對方的感謝之後，他知道，這對墨紫來說“已經足夠了”。

但對他自己來說呢？

這樣就夠了嗎？

墨思，抬起頭望著“奉先犧牲”四個大字。

那一天，那個女人選擇了犧牲自己，僅僅是為了讓他把一切還原嗎？

大宋人民犧牲自己前僕後繼去戰鬥，是為了讓國家永恆不變嗎？

墨思不由抓住自己的心髒部位。

他的真心在痛。

他的真意在哀鳴。

是的，當然不是。

長城的存在，用血肉堆砌長城，是為了讓他們沖出去。

沖向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