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遼主耶律隆緒倚在狼皮褥子上閉目養神,大概是在病中,他臉『色』蠟黃,眼窩深陷,下顎還泛著一片烏青。
“陛下,是用『藥』的時辰了。”一個侍從端著一個托盤小心翼翼地勸說,見耶律隆緒沒有反應,他又輕喚了一聲,“陛下……”
耶律隆緒皺了眉頭,微微睜眼瞥了那一大碗散發著苦澀氣息的湯『藥』,無奈地撐起身子。他身子虛弱,還偏不肯讓內侍服侍,自己抖著手潑灑了大半碗湯『藥』,才一口將剩下的喝了個乾淨。
“太子呢?”遼主揮揮手,拒絕侍從奉上的蜜餞,披了件外袍坐了起來,“現在什麼時辰了?”天『色』有些暗了,往日他綿羊一樣的兒子早就入宮侍奉湯『藥』,今天卻一直沒有蹤跡,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太子今日不曾入宮。”總管內侍垂首答道,“倒是梁王殿下和四殿下來了,現在還在偏殿等候……”
“哼!來幹什麼,不見!”耶律隆緒冷哼一聲,“他們叔侄倒是感情好。”遼主完全忘了是自己傳召兩人過來。
侍從們聽了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頭也垂得更低了。陛下身體日漸虛弱,脾氣也越來越古怪——有時候好幾天誰都不見,有時候又宣了諸多宗室前來觀看優伶表演解悶,前一刻和顏悅『色』,下一刻便大發雷霆,完全不像之前那個英明神武的陛下了。除了太子日日前來請安,竟是誰都不願來自找麻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他們這些近侍更是提心吊膽,要知道除了從小跟在陛下身邊的大總管,寢宮的內侍已經換了第三波兒了。
“太子為何不來見朕?”耶律隆緒眯起雙眼,薄薄的嘴唇抖動著,“他到底在做什麼?!”“哐當——”一聲,床邊小几上的托盤被他掃落一旁,乾瘦頹唐的遼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叫太子來見朕!叫他來!”
“陛下——”總管內侍上前攙住他,悄悄跟徒弟們使眼『色』,站在門口的小內侍忙悄悄轉了出去,其他人則圍上來幫忙。
“陛下您先歇歇,奴婢馬上去請太子殿下來見您。”待侍從們將地上收拾乾淨,總管內侍也攙著耶律隆緒坐回榻上。看著又變得恍惚的主子,他嘆了一口氣,這一天一個『亂』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太子殿下到——”
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舒出一口氣,及時雨來了。
“兒臣參見父皇。”耶律宗真單膝跪地行了一禮,半晌才聽到他的老父慢悠悠地問了他一句:“你來幹什麼?”
“兒臣來遲,請父皇恕罪。”耶律宗真並未回答,仍舊低頭請罪。
耶律隆緒偏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揮手吼道:“都給我滾出去!滾!!”
內侍總管迅速帶著所有人離開寢殿,他瞧了一眼一坐一跪的天家父子,迅速低頭帶上房門。嗯,好像起風了……
耶律宗真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不再多說一句話,眼前驀然出現一隻佈滿褐『色』斑點的手。
“拿來……”耶律隆緒從兒子手中接過一支長頸瓷瓶,拔了塞子放在鼻尖嗅了一嗅,沉聲道,“味道跟之前不太一樣。”
耶律宗真抬起頭,看著遼主渾濁的雙眼,非常平靜:“神醫調整了一些『藥』材,他說這是最後一瓶了。”說完便伸出手,取回瓷瓶飲了一小口。苦澀的『藥』汁讓他直皺眉頭,他擦擦嘴角又送回父親手上,“『藥』材難得,兒臣就不多浪費了。”
耶律隆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穩穩地喝下瓶中的『藥』汁,皺著眉頭讓兒子起來:“這『藥』還是這麼苦。”眼中混沌漸漸退去,瘦弱的遼主再次閃現出狼一般噬人的目光。
“苦口良『藥』麼?”耶律宗真輕笑,拿起床上的薄被給父親蓋住,“這下子您的毒就全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