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停在迴廊中,重重扯了兩下手中的絹子。
翌日一早,蕭廿從院子裡出來,準備入宮去,不想馬車才走到內城門,便被早早候在那裡的傳旨太監給攔住了,蕭廿撩開車簾,李元春風滿面地迎上來笑道:“將軍,陛下體恤您傷病未愈,不能見風受寒,特命奴婢們在此候著,引您到新府上去,不必再進宮走這一趟了。”
蕭廿微微一愣:“新府?”
“是,將軍此次前往北疆退敵有功,陛下賜了宅院,昨個兒才派人打點好,請您移步,咱們過去再宣旨。”
蕭廿沒動,李元適時添上一句:“將軍放心,北疆諸事昨天燕老將軍入宮時已經和陛下詳述備盡。”
蕭廿頷首道:“有勞李公公。”
李元連聲道不敢,吩咐幾個小太監去前頭帶路。
不多時,馬車在城北一處宅邸前停下,李元殷殷來扶蕭廿下車,蕭廿推辭道:“公公是禦前的人,使不得。”李元是知他出身的,訝異於他的謹慎,轉頭喚身後的隨從上前伺候,自己上前引路:“這處宅邸是聖上登基後才翻新過的,城北地脈暖,正適合將軍安養,將軍當心門檻。”
兩人進入正堂,李元又提醒道:“將軍往前看。”
蕭廿順目望去,只見屏風下的長案上擺著一杆寒光凜凜的長.槍,目光頓時凝住:“這是…”“這杆亮銀槍是聖上親賜,和當年蕭將軍領兵退敵時所用兵器是一樣的,如今將軍再入將門,便差匠人打了這一支,賜予將軍。”
蕭廿眸色一動,沒有上前觸碰,道:“多謝陛下。”
“聖上還說,將軍此番立功,本當再晉,正逢京畿北軍營的長官年老乞骸骨,聖上便頒了旨意,只待與將軍做交接。”
蕭廿眼皮一跳,北軍營麼?
說話間,兩人已入正堂,李元笑的見牙不見眼,將明黃卷軸取出,道:“將軍接旨吧。”
...
甘露殿內,袁衍對皇帝道:“陛下,北軍營內衛京師,外備徵戰,直隸朝廷,乃京城軍師之重,燕崇尚且年少,陛下便予他如此職權,是否有所不妥?”
裴肅撥著茶盞:“袁卿是知道的,熙承帝在位時,北軍營懶散如一盤散沙,朕需要一個剛斷果決的將領好好規整規整這群少爺兵,燕崇雖然年少,但天生將才,擔得起這個位子。”
袁衍沉默片刻,又道:“燕少將的確殺伐果斷,但從衛京之戰和北疆退敵兩役看來,此人也並非守常蹈矩之輩,慣於劍走偏鋒的人,一身反骨,若手中職權過高,微臣擔心…”“任何人都有可能,燕家父子不會。”裴肅將手一鬆,茶蓋敲在杯盞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朕自有考量。”
袁衍眉頭微蹙了下,也只得道:“臣謹遵聖意。”
裴肅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殿內沉靜下來,裴肅盯著案前香爐中漫出來的嫋嫋白煙,望了片刻,往椅背上一靠,閉上了雙目。
他下這道旨意,一來的確是看中他的才能,二則也是想用這個職位將他拴在帝都——京畿將領,首要職責是拱衛京師,不到十萬火急的時候,一般是不會領兵出征的。
至於第三……
元歌和燕崇的事,驍兒那孩子心思深沉,想來有了這個牽制,總能保她安穩一些罷。
裴肅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女子溫柔的笑靨從腦海裡跳出來,他揮不散,隨她去了。
...
蕭廿沒有立時接旨,道:“末將資歷尚淺,且如今傷病未愈,恐無力接手京畿軍營,若因此延誤軍中事務,豈非罪過。”
李元笑道:“這些事聖上都考慮過了,軍營事務龐雜,且肅殺氣重,將軍的傷的確不宜勞心勞力,是以還未應允現任長官告老還鄉,只先掛個名兒,營中事宜暫且交予燕陳兩位將軍料理,待到明年秋重新編軍時再全盤交予將軍,將軍不必擔心。”
後路堵得嚴實,這是下了死令要讓他留在京城了。
蕭廿眉鋒微沉,元歌那邊怎麼辦?
李元心裡也嘀咕,先前太子有意讓他前往戍邊,這頭回來聖上就下了這麼一道旨,父子倆倒像是對上了。
不過他就是個傳話的,這事他可管不了,李元將聖旨合起,往前一遞,向他道:“將軍,您看…”
蕭廿回神,將聖旨接在手中,俯首道:“臣燕崇接旨。”
這一道旨意接下來,他便知道,以後京中再無蕭廿,只有燕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