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四年臘月初四,綿愨在竹林院養了小半個月,已經能滿地亂跑了,小臉上也恢複了五分氣色,看樣子是真的無礙了。
不過此刻綿愨有些鬱悶,他託著腮幫子,凝望窗外瓦藍澄淨的天空,嘟囔道:“阿瑪什麼時候接我們出去呀?”
前日夜裡,盈玥有收到過永瑆親筆信,上頭只有四個字:吾安、靜候。
若不是忙得腳不沾地,永瑆不會只給她這四個字。
所以,這個時候,安安靜靜待著便是。
冬日清晨的陽光熹微,看著窗外,盈玥也有些走神了,大半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道永瑆到底怎麼樣了。
嘆了口氣,卻忽的聽見鐘鳴之聲!
那是無比沉悶悠遠的喪鐘鳴聲!!
咚咚咚……
一下下不斷響徹,盈玥驚呆了,回過神來,喪鐘聲已經敲完了,她急忙問:“到底多少聲?!”
綿愨脆生生道:“是九聲!”
九為數之極,因此有資格敲響九聲喪鐘的就只有——
綿愨小臉突然一片哀憫,“是汗瑪法……駕崩了。”
乾隆駕崩了?!
這個歷史上做了六十年皇帝和三年太上皇的乾隆竟然崩了?!今年他才不過六十九歲,尚且不到古稀之年!
雖然這幾年乾隆陛下的身體狀況,也讓盈玥有了這樣的預測。但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她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竹林院封閉的大門被推開了,一群身穿雪白喪服的太監宮女恭恭敬敬魚貫而入,跪了一地,為首的正是永瑆身邊的二號太監,錢平。
錢平手上捧著填漆烏木託盤,盤上是兩套雪白無暇的喪服,一大一小。
“先帝駕崩,請主子娘娘和大阿哥速速更衣,萬歲爺已經先行一步奉先帝棺槨回紫禁城了。”錢平無比恭敬地高舉了託盤。
錢平既稱呼她“主子娘娘”,可見永瑆已經在乾隆靈前受詔登基了。
這一轉眼功夫,永瑆已經完成了帝國大位的交接,已經徹底掌管了大局,所以才派錢平來接她與綿愨。
盈玥口中吐出一團白霧,“知道了。”
這下子,竹林院中一幹宮女太監面貌謙恭無比,無比小心謹慎地服侍著未來的皇後娘娘和大皇子換上了合乎規制的喪服。
盈玥褪盡滿頭簪釵,摘去耳飾、護甲,連固定旗髻的扁方也換上了素銀的,壓鬢簪子則以象牙、烏木。
如此幹幹淨淨,握著小綿愨的小手道:“走吧,這種事情可不能遲了。”
綿愨一身素白孝服,彷彿不染一絲塵垢,小臉蛋也顯得有些蒼白,他咬著嘴唇重重點了點頭。
紫禁城,乾清宮。這裡是歷代皇帝的寢宮,也是歷來停靈之地。
在殿外,盈玥便聽到了嚶嚶啜啜的無數哭聲,交雜在一起,莫名便叫人心中悲愴。
被劉昶親自攙扶著下了暖轎,她握著綿愨的發涼的小手,母子倆一步步走進了這座帝王的宮闕。
寬敞華麗的殿中,早已是白帛掛滿,喇嘛的念經聲自偏殿嗡嗡傳來,上頭是先帝乾隆陛下的棺槨和靈位,跪在棺槨前那獨獨的一人,光看那個背影,盈玥便曉得,是永瑆。他身著素白無痕的孝服,身板跪得筆挺,手中撚著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他身後第二排,跪了兩個小小的身影,可不正是綿懋和綿悠嗎?!兩個孩子都紅著眼圈,掛著眼淚,好不可憐。
錢平已經快步上前,跪在永瑆身後磕了個頭,“萬歲爺,主子娘娘和大阿哥前來舉哀了。”
永瑆手中一頓,他沒有回頭,但肩膀明顯稍微動了一下,他是想回頭看的,但先帝喪禮上,規矩禮儀才是最要緊的。
殿中左側跪著的乾隆陛下的嬪妃,右側是諸皇子、皇孫、福晉、公主們。盈玥飛快掃了一眼,卻發現嬪妃之首隻愉貴妃端跪拭淚,竟少了舒貴妃!!!
她瞳仁一縮,皇帝駕崩,身為貴妃之一,竟然缺席了喪禮!不過好在十六阿哥永瑔和十六福晉鈕祜祿都在,鈕祜祿氏已經懷有六個月身孕,跪在永瑔身側,淚落連珠,夫妻倆俱是六神無主、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