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木九的人看到她,連忙拉住木七,“小人見過主上。”
禦九看著兩人,啞著嗓子問了句:“你們兩個,誰想離開?”
木九慌忙道:“沒……沒……”
木七仰起頭,小聲卻堅定地問了句:“如果……小人想走呢?”
禦九看向木七,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身材高挑,面板黝黑,卻因為常年營養不良的原因,顯得很是消瘦,但他的眼睛卻很明亮,就如灼灼烈陽,火熱而幹淨。
她朝前走了一步:“你為什麼想走?”
“小人……”即便害怕,但男子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道:“小人痛恨戰爭,痛恨殺人。”
她攏了攏身上的裘氅,卻覺得越發冷了,“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戰爭,不喜歡殺人,但自由是靠自己的雙手爭取來的,這世上沒有一帆風順的事情,流血是在所難免的。”
“那又如何呢?身體自由了,心卻無法自由,還不一樣?”
此話一出,周圍之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木九嚇壞了,連忙去拉他,他卻梗著脖子,始終不肯認錯。
禦九嘆息一聲:“也許人各有志吧,既然你不想留下來,那就走吧。”
以為木七會因此感謝自己,可誰知,他卻慘笑兩聲,哀聲反問:“主上讓我走,可我要走到哪裡去?哪裡是我的家?我又能在何處安身立命?”
禦九忽然說不出話來,是啊,如今的他,該何去何從?
男子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流著淚道:“小人真的很感謝您,將小人從奴隸主的手中解救出來,給我自由,給我尊嚴,但是……”他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但是您可有想過,我們這些昆奴,從生下來,就是奴隸主的玩物,是和牲畜一樣的存在,我們大部分人都目不識丁,身無長技,就算獲得了自由又能如何?我們只怕,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除了去做乞丐,還能有什麼路可走?這樣的我們,連最後的尊嚴都失去了,比起這樣,我寧可做一輩子的昆奴,至少……至少我還有活著的價值,可現在……我算什麼?我什麼都是不是,只是個廢物而已!您毀了我的一生,毀了我最後的希望……”
禦九如同被一柄利劍刺穿了胸膛,連連後退了數步,眼神中滿是悲哀。
她曾經以為,奴隸們就算不感激她,也會慶幸能有今日自由的生活,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解放奴隸的舉動,在他們眼中,竟然會是毀滅他們一生的罪孽。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難道她想創造一個沒有壓迫,沒有欺淩,沒有不公的世界,真的就是錯誤的,是罪大惡極的?
那她這些時日來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或許郭錚說得對,所謂的自由自主,在這個時代根本行不通。
戰爭是殘酷的,在生命的面前,人們寧可茍延殘喘,也不願去面對最殘酷的現實。
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心中所想,皆是平等社會的美好,卻不願意正視由此帶來的那些絕望和死亡。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當你漸漸適應了黑暗之後,光明反而成為了毀滅般的存在。
錯了,真的錯了,大錯特錯。
自己不是救世主,不是聖母瑪利亞,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沒有資格改變這個世界既有的軌跡。
她一動不動地站了片刻,忽而抬起頭,對一旁的手下道:“去將郭錚叫來,我有事與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