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緋第一次失眠了。翻來覆去間,她覺得必是今夜的天氣太『潮』悶了。一時卻又抑制不住地去想白日裡遇見的那個和尚。他長得可真好看,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阿緋此時想起來,心裡依舊甜絲絲的。
他被她央著說了好多關於長安的事,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後來她就一路唱唱跳跳,直至看見前方接天蓮葉,碧華映人。她便大笑著跑過去,匆匆坐下後就將雙足浸入水中。只覺暑熱立減,心頭清涼。她回頭看時,他卻不疾不徐,緩緩走近後立在她身旁。
夏日炎炎,他猶一絲不苟地穿著兩層緇衣。阿緋便問道:“你為何不將衣服捲起,也好散些熱氣。”
他便淺笑道:“你如今覺得涼快嗎?”
阿緋聞言便歡快地拍打著兩腳道:“這個自然。”
他便就地坐下,雙手合十道:“我們佛家,以蓮為尊。佛國就是蓮界,佛陀坐於蓮臺,袈裟亦稱蓮服,更有妙法蓮華經,不分貴賤,普度眾生。”
阿緋『迷』『惑』了。他卻看著她道:“看看你的腳。”
阿緋糊里糊塗地向下一瞧,瞬間吃了一驚:足下哪還有什麼荷葉蓮花,她分明是踩在一片淤泥裡。不知怎的,就直覺定是身邊這個和尚搗的鬼。也不去擦乾淨腳,便氣勢洶洶地朝他質問道:“你這是什麼妖術,快把荷塘變回來。”
他看著她漲紅的小臉,圓溜溜的眼睛,無奈對她道:“世人皆被淤泥障眼,哪裡還能看到蓮花。貧僧不過一介凡人,如何會什麼妖術?”
“我不管。就是你就是你。”她看著自己濺滿汙泥的褲子和腳,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那和尚見狀只好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哄她道:“變回來是不能了。不過,施主現下再看看吧……”
阿緋半信半疑地張開眼睛,睫『毛』上當真還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她傻傻地往下一看,原來腳下已又是一番景象。淤泥不見,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泓清泉。她抬起頭看著和尚,禁不住破涕為笑。那和尚見到,卻彷彿被這笑容燙到了一般,忙將頭轉過去了。
飛燕館。
崔炎走進了館內西面的這處屋舍。首先映入他眼簾的無疑是面前的這張大書案:其上各『色』毫筆,瓷山筆架,青玉筆洗等一應俱全。只其餘倒也罷了,那擺放在桌案右手處的一方紫硯卻實在顯眼。
崔炎拿起端詳細看時,但見其工藝精巧,硯邊還隨形雕著喜鵲登梅的圖案。不由心中一動,果然以手指試壓硯心時,硯內便有『色』彩變換。對光看過去,卻是一會湛藍如晴空,忽又墨綠似深潭。即便是今日這種燥熱天氣,硯內也可呵氣成墨。心中明瞭,看來此物定是龍巖端硯不假。
那徐都知隨同進來,卻不解崔炎為何盯著桌上一個墨硯不放。這就是世人所謂的有眼不識金鑲玉。需知端硯雖看著不甚起眼,可實非尋常之物。
就在不久前,衛尉卿許敬宗嫁女,還曾引起一樁公案。而這樁案子的起因,正是她夫婿馮玳所贈彩禮中有一方端硯。最後引得朝廷專門派出御史調查此事。雖說查實後無尤,卻也由此可見端硯之珍。
如今這樣一方上品老坑端硯,卻出現在平康坊中一介歌姬的書房中,自然非同尋常。崔炎放下硯臺,再次環顧這間屋子時,就看出屋內空間雖然不大,卻收拾的異常清雅有序,充滿書香氣質。
徐氏在一旁似乎早等急了,不等崔炎開口,已主動說道:“這屋子自出事後,除你們官府來人,我們一直都是鎖上的。從沒有讓外人進來過。”
崔炎便點頭髮問道:“不知她死前可有什麼異常?”
徐都知便思索著道:“倒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吃的極少,也不出門。回來那些天,就是園子裡的姐妹也沒見過兩回呢。”
崔炎聽了便道:“只是她既走了,如何出事後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