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唐靈真的死了?”他的聲音聽起來疲倦而空洞,或許,還有種心如死灰的釋然。
他並非不瞭解這種感覺。
他想崔炎大概還是很在乎唐家這個女兒的。只是一個人在世上,並不是只靠情愛就能好好活著。尤其是他們這種人,從一開始就揹負的太多。
他自入宗中,便以心狠手毒著稱。可不知為何,今日看見崔炎,卻起了惻隱之心。一時便刻意放緩語氣安撫道:“我們寺後有片荒山,上官娘子就將她埋在那裡。你若想開棺,如今天氣寒冷,應該也無妨。”
崔炎便深吸了口氣道:“帶路吧。”
他不免詫異道:“現在?此刻夜已深了,不如等到明早……”
只話還未盡,崔炎便已自顧朝寺後行去。懷真無奈,只好趕緊吩咐眾人跟上。
只見寒夜孤燈裡,一個新冢正蕭索立在道旁。
因已到了地方,眾人便紛紛開始舉鏟開掘。大約是下葬的匆忙,那墓埋得很淺,盛屍的棺槨又很簡陋,倒反而節省了許多工夫。隨著最後一個棺釘被拔出,沉默了許久的崔炎便冷聲道:“燈籠留下,你們可以滾了。”
懷真便揮了揮手,與眾人一起走了。
一切都安靜下來。
他彎腰跳進坑中,遲疑地伸了幾次胳膊,才堪堪把手放在了冰涼的棺蓋上……
時隔這麼久,他才又看見了她的臉:蒼白的,僵硬的,毫無生氣的。他記得自己一直疑心她不是真的唐靈,甚至此番來晉陽,也有很大成分是因為那封密信。
他錯了嗎?
沒有,唐靈的確有許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可事到如今,無論她再怎麼狡詐,欺瞞甚至有所圖謀,於他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她死了。
這讓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無可救藥。
……
此刻不遠處的草叢間,一個陰沉瘦削的男子正在吩咐下面的刀疤臉道:“這件事,絕不能讓李星主知道。清楚了嗎?”
那人聽了,卻一臉難色道:“您這可為難小的了。她只要有心稍微打聽下,就肯定能知道死的是誰。到時候怎麼辦?”
瘦高個便不耐道:“怕什麼,不是還有上官虞嗎?好不容易把她弄到李涯那裡,難道是為了吃乾飯的?”
刀疤只好點頭稱是。
他們又等了一會,直到崔炎俯身將棺中女子抱出,方才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正巧這時懷真又回來了。
他倒是沒有多話,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崔炎一點點摩挲著女子的臉。
他初時不以為怪,直到片刻之後,才突然意識到對方究竟在幹什麼,便不由怒道:“我當崔少卿是好朋友,所以才對你推心置腹。怎麼你卻以為我會故意用一具假屍體,易容成唐靈來騙你嗎?”
崔炎終於停了手。
不過在他抬起頭的一剎那,懷真卻恍惚看見,似乎有一滴淚曾重重落入泥土中……他心中一動,只再細看時,又見對方眸色乾淨,並無淚意。如此只怕是適才自己又眼花了罷。
此時雨絲漸密,崔炎只得脫下身上的斗篷將屍體密密包裹了起來。
懷真執傘過來,見他雖有幾分疲憊,但好在神色如常。便繼續遊說道:“我們宗主是誠心相邀。所以為表誠意,此刻已經在長安替少卿提前備下了一份大禮。屆時一旦事成,少卿平步青雲便是指日可待。”
接著又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道:“車已備好,少卿儘可乘之。另有定顏丹一枚,乃我寺秘製,你與唐娘子含在口中,可保屍體一月無虞。”
崔炎也不推辭,接過丹丸後便登上了馬車。
待他安置好唐靈坐下來,車伕便過來關上了門。就在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見了風燈中那幾許雨絲迷離。
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彷彿也是這樣一個纏綿的雨天。
如此也算有始有終。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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