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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恨(下)

寂海看著城外的屍山血海,凝眸片刻,只說了一句道:“此間之事,我會如實報與唐公,施主好自為之。”

那人因抬頭看了他一眼,面中倏忽閃過一絲陰鬱。寂海立時看出他詭秘心思,便直言道:“施主還是想清楚才好。今日唐公知我回程,已提前在府中設宴,預備款待我等。如此恐怕中軍想要留住老衲的話,並不容易。”

那人嘴角一抽,立時換了一幅臉道:“大師乃得道高僧,便是當今聖上亦是恩寵有加。我如何敢攔您的路。不過大師可以走,這個孩童卻需留下。唐公早已嚴令,不得私放流民入城。吾等盡忠職守,實在不敢有違。”

寂海因回過頭去,卻恰碰上一雙驚恐的眼睛。原來那孩童已經甦醒,正死死地環抱著他徒弟,一刻也不敢鬆手。

此時他望見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恍惚間覺得是見到了阿翁一般,竟不自覺的滾下淚來。

此情此景,饒是寂海已經年過半百,也仍是不免動容。他分明還這樣年幼,卻已經歷人世如此苦楚。寂海剎那間心如針刺,熱浪幾乎已不自覺的湧至胸臆間。他要救他,也只有他能救他。眼見得那中軍還在一旁得意洋洋,他終於下了決心,沉沉問道:“小兒,你願意和我走嗎?”

一邊是沒了頭髮的阿翁,一邊是那個凶神惡煞的黑臉怪,他幾乎立刻便做出了選擇,含著淚只將兩條小胳膊一伸道:“阿翁抱我。”

寂海不由喜悅道:“拿剃刀來。”

身旁那人尤不解道:“師父,你這是?”

寂海便乾脆將他抱起向眾人宣告道道:“我寂海,今日就收你為徒弟,隨我在定國寺修行。你若願意,就點一點頭。”

他其實並沒大聽懂阿翁的話,可阿孃說過,阿翁是村子裡最有學問的人,他說的話,想必不會有錯。他想到這裡,便堅定的點了點頭。

寂海見他眼神清澈靈動,更覺得他有佛緣,心中自是又多了幾分喜愛。一時他便將懷中幼童舉高,目光卻直直看向那中軍道:“來,我這就為你剃度,從今以後,你便是我寂海的入室弟子,法號懷真。”

這回那中軍再無理由阻攔,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孩童落髮後,跟隨著諸僧離去。

而他窩在寂海的肩上,卻正好將那張紫黑色的大臉深深的刻在腦海中。在他的心裡,仇恨已不可抑制地撕扯著皮肉,開始生根發芽。

而復仇之花,從來只能以鮮血澆灌。當終於到了那一天,他有機會能夠手刃仇人時,那人垂死之際為求脫罪,卻爆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原來晉陽從來就不缺糧草,反而是府庫充盈,甚至經多年貯存,已可供軍糧數十載。

隋大業十三年,當時的晉陽城正是糧草充足,兵強馬壯。可李淵卻偏偏猶豫不決,在反與不反間左右搖擺。直到劉武周勾結突厥,突然起兵攻佔汾陽,隋帝大怒問罪之後,他才終於拿定了主意。此時,他一是唯恐再繼續接濟流民,會愈發引起楊廣猜忌;二也是箭在弦上,他反意已決,自然不能再為著收買人心,而無謂耗費軍糧了。

這位任中軍當時受命看守城門,見流民久久不散,唯恐上頭降罪。因此才生出毒計,也好不費一兵一卒,便叫他們自相殘殺,死傷殆盡。

他一時聽畢,眼淚已是滂沱而出。再忍不住滿腔義憤的他如野獸般狂吼出聲,那人卻向狗一樣在地上爬著想要逃跑……他便上前拉住他灰白頭髮,開始瘋狂將短匕扎入對方的身體,直到鮮血慢慢浸透他潔淨的僧衣。

數十年來,他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復仇。佛法無邊,卻解不了他心中苦厄。仇恨像火一樣,不僅叫他慢慢忘記了恐懼,甚至也早早教會了他該如何隱忍和偽裝。

他住在寺中不過半月,就已經明白過來:住持並不是疼愛他的阿翁。阿翁早就餓死了,所以當初阿爹阿孃才沒有帶著他一道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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