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簫把一袋速食麵遞到梁二手裡:“今天先吃這個吧,沒有別的了。”
梁二雙手接了過來,乖乖坐在床邊吃了起來。
“你沒進過屋?”
梁二搖頭。他聞著包裝袋裡的味道,那是他見過很多次,聞過很多次,卻從來沒嘗過的東西。金屬人不需要食物,他們的胃和舌頭不需要被滿足。
他輕輕掰了一小塊下來,塞到嘴裡,鹹的、甜的、酸的、辣的,全都有。按說以金屬人的神經,不該這麼敏感才是,可就在入口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味道在他的口腔翻騰、一瞬間直沖大腦。原來這就是食物的感覺。
“咳咳咳咳……”他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慢點吃。”梁簫心想,還真是沒怎麼吃過好東西。於是給他倒了一杯水,去屋裡換衣服了。
等她出來的時候,梁二已經把一整包都吃完了,連渣都不剩,包裝紙也規規整整地疊了起來。她換上了純黑的裙子,踩著五厘米高的舞鞋,開啟了開關。霎時間,燈光亮起來,所有的玻璃全都變為鏡子,從四面八方映出了無數個梁簫。
ai把牆上的螢幕熄掉,聲音幽幽地從音響中傳來:“我看了一下你在這三年九個月五天零四個小時內播放的音樂,跟以前的相似度很高,看來你和你的舞伴都沒怎麼變。”
梁簫沒有答話,隨著旋律簡單地走了起來,一首歌放完的時候,她剛好熱身結束。梁二就靜靜地坐在床邊,雙手搭在膝蓋上,他的眼神充滿了虔誠和平靜的喜悅。
這是她跳的舞,他想,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的舞。
熱身結束,梁簫靜靜地站在原地,如木頭人似的站了半晌,她開口說道:<101nove.reto。”
漫長的前奏響起來。梁簫輕輕地笑了起來,沖梁二伸出手:“一起來吧。”
梁二盯著那隻手出神,他知道她的意思,他清楚地理解每一個字,他清楚地知道這隻手代表的意義。
他低下了頭:“我……我不會。”
梁簫一把拽起了他:“我教你。”
她右手緊緊握住他左手,另一隻手牽著他的右手到了她肩胛骨的位置。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兩人的頭緊緊地湊在一起,她的額頭就貼在他的嘴邊,彷彿稍稍前進一厘米就能吻到。
兩人的上半身緊緊貼在一起,梁二的呼吸噴在她的額頭上,吹出了一小股熱氣。他突然變得窘迫起來,他不敢呼吸,不敢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連心跳也不敢跳。
梁簫大聲地笑起來,輕輕拉著他往後退。
“跟著我。”
他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僵住了,他需要花更多的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外洩的能量,能量在他周身流動,他的體溫開始上升,手心和後背開始出汗。他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想不了,只能跟著她一起前進、後退、停頓、旋轉。
到最後,這場舞蹈變成了兩人的貼身搖晃。
梁簫近乎靠在他的肩上,一遍又一遍的迴圈播放之後,她突然抬頭看著他:“你為什麼要留下來?留在我這?”
他沒說話,只低頭看著她,眼神裡有她沒見過的堅定和野心。
“你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
“……為什麼?”
梁簫想了想,笑著答道:“因為你很像一個人,我對不起他,所以我留下你,讓我的心裡好受一點。”
梁二咀嚼著她話裡的每一個字,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為什麼……對不起他?”
“我殺了他。”說完,她又重複了一遍:“我殺了他。”
他看見她的臉揚著,她在掩飾日日夜夜折磨她的悲傷和陷入死迴圈的哲學問題。
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不怪你。”我不怪你。
我懂,我都懂。
沒有生而為人,是我的不幸。
你給了我生命,讓一個單純的細胞變成一個會呼吸、會思考、會逃跑、會撒謊、會渴望、會嫉妒的我。我的一切經由你的手而産生,我的肩膀上寫著你給我的名字,一切都像早就安排好的,從誕生到消亡。
我知道,我是你的。
“不怪你。”他捏著她的手,聽見她努力壓抑住的哭聲。
我永遠不會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