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封薔沒有來。獨自一人榻上坐著,溫縈左思右想了好半天,終究還是沒能決定要不要去那迎客寶齋走一趟。
確定沙普爾果然跟母親關系匪淺之後,除了當時急迫地想要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後的他便愈發忍不住退怯。
害怕、擔心,最終如數化為逃避和不作為。
就算白日裡眼見了沙普爾行色異常,入夜無人時他也不敢去問。
就這麼等著耗著,終於等來了另一個人。
“大少爺。”
“我該叫你什麼,墨蘭公子,溫小哥?”封嗅面無表情地踱進門來,忽地回身看他,冷淡一笑:“墨蘭公子的厲害之處,我又一次領教了。”
——是啊,能不厲害麼?封薔一個被他迷得團團轉也罷了,連帶封薇跟宋子龍兩個人也同他關系很鐵的樣子。究竟誰才是她們的哥哥,誰才是跟宋蛟等人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發小!
“墨蘭公子吞了□□,駕鶴去了。”溫縈說著,語氣平靜而淡然。他也回看封嗅,屋內燈燭之光將那張不甚完美的側顏在窗戶紙上映下一片剪影。
輕顫的睫毛,尖削的下頜,薄唇輕抿,骨肉勻稱。
若非中庭一塊凹陷,他依舊是個美人。跟那個女人一樣的美人。
封嗅忽然想笑,笑得那樣大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眯眼望著溫縈,他道:“好,好啊。那我就隨他們一起,叫你一聲溫小哥。我再請問溫小哥一句,十年前答應我的事,當真不作數了?”
“我早也不是沒同大少爺說過,我什麼都沒答應過你。”
“封薔不懂事,你說你懂。”懶得繼續啞謎下去,臉上笑意也盡數散了。封嗅眯眼道:“你應該知道,我當時為何心軟留你一命。”
“知道。”
其一,是因為他收留封薔有恩。
其二,乃是信他“懂事”,不會好死不死地跑來沾染這樁冤孽。
現下十年已過,一點點微薄的恩情早在封嗅眼裡淡而化之,算不得什麼束手束腳的理由;其二則是被溫縈自己撞破,他沒有繼續著當年那樣的“懂事”,反倒直接向死而生,投奔了來。
“你懂我意思吧?”封嗅抬了抬手。同一時間,溫縈只覺得呼吸阻滯,無形中有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
他蹙了蹙眉,但見封嗅舉起另一隻手置於唇間,悄聲道:“噓——溫小哥可不要亂動,越動扼得越緊,一不小心你折在我的手裡,封薔要跟我惱的。”
說著,他又有些悵然苦澀:“呵……現在我已經做不到那樣,不聽話就點她的xue了。她跟我鬧起來,我收不了場。”
“那,你想,讓我怎……樣?”
“自己死。或者,讓封薔以為你自己死。”
“我……不!”溫縈咬牙,“我,要,封薔!”
封嗅驀地瞪圓了眼睛,手下聚氣也隨之收緊,直叫面前之人更加喘不過氣來!
“你說什麼,你要什麼?”
“和,封……薔……”
“你還要不要臉!!”聽不下去了,封嗅猛而甩手。
溫縈這就被一巴掌甩出兩丈之遠,撞得那漆木雕花兩扇門也與之強顫。好在這下就能喘幾口氣,他捂著胸口,眼神直直望向封嗅,沒有半分閃躲。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我要,和封薔在……”
“住口!”被這話激得幾欲瘋魔,竟也不再出手,封嗅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房中亂轉。
他一邊轉,口裡念念有詞道:“你為什麼,為什麼這樣!你明知道,明明就知道,你明知道封薔她被你那個該死得娘害得有多慘!!!”
“為什麼你還要來?她能長成這樣,我和我爹,我二孃,我們下了多少辛苦!你怎麼就不肯放過她,你們姓溫的!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們封家人?!”
“她沒有娘,我也沒有娘。她慘,我比她,比你們任何一個都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