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舍的溫縈一步邁出祠堂,足下輕浮不穩,稍高的門檻兒很不給面子地,差點絆他一個跟頭。
“……怎麼搞的。”
苦笑搖頭,溫縈自言自語道:“一團亂麻,真糟糕。”
很煩,很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很感激沙普爾,感謝他在母親最後的時日和彌留之際,代替了自己這個不孝子。他用封縈的名字在母親身邊,與之相依為伴,為她守靈掌燈,讓她不至於走得太過孤單寒冷。
卻又很沒良心地,有些憎惡他的存在,反感他的出現,恨他總讓自己情義兩難,無法取捨。
沙普爾背負著母親與封家的恩怨情仇,一步步行至今日,已經不在溫縈能夠把控的範圍之內。
他只有逃避。像這樣路都走不穩,踉踉蹌蹌地不曉得往哪裡逃去……
“如何了,溫公子?”
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候嚇了一跳,溫縈身後乍然一涼,隨之冷汗直冒濕透薄衫。
“誰?!”
一個字甫問出口,下一刻便毫無意義——
“溫公子,晚上好。向南在此恭候多時了。”
“……是偷聽多時了吧?”溫縈慘然一笑,笑的是自己果真愚蠢。明明是從迎客寶齋出來,一路晃晃悠悠來到這裡,還真以為隱蔽到無人知曉了?
他這番吃了不諳武藝,沒有內力的虧,壓根兒不知道向南從什麼時候跟上來的。自己與沙普爾房中的幾句對話,卻是又被她聽去幾句?
“我確實想聽來著,可惜那祠堂四面牆都築得太過瓷實,微風不透,我又不好去掀人家這種地方的瓦片兒,著實沒聽到什麼有趣的故事。”
蹀躞帶,柳葉刀,整整齊齊一身官服。現在的向南真像個抓了嫌犯現行後提刑問罪的辦案捕頭。
她那一臉笑意卻仍舊盈盈燦然。她道:“這不,我就來聽溫公子親口講講。”
“我並非向捕頭的犯人。想來你也不會跟我玩審訊招供那一套,對嗎?”
“那是自然,我們只是聊聊而已,溫公子何必多想?”說著,向南又道:“不如給溫公子講講我想到的故事,你來核實一下對上了幾個號,如何啊?”
這話聽著雖像請求,溫縈卻知道是拒絕也難。
他點了點頭,索性不如聽聽這位向捕頭究竟瞭解多少,也好知己知彼。
“沙普爾並非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大概比溫公子小個三四歲的樣子,可對不對?”
“……對。”
這都知道了,還好意思說沒偷聽?溫縈看著向南,神色有些鄙夷。
“溫公子可別誤會是我偷聽啊。”被誤會了也並不惱,向南輕笑:“蘭佩早就問過你一次,那時候你說這孩子只有十五六歲,我們當時便察覺不對。後來葡萄架下遇著你們,沙普爾咬了我一口,還記得嗎?”
“難不成向捕頭是故意給他咬的?”沒想到向南到這種時候還滿口沒有真話,溫縈則更哂然。
“差不多吧。”
“何意呢?”
“不知道溫小哥有沒有買過狗和馬,這兩種動物作用較為特殊,非是果腹之食那麼簡單。因此較為注重齒齡,選買時都少不得掰嘴看看,年齡正好的,方才值得花錢購買。”
話說一半,向南知道溫縈已經懂了。
既然犬馬動物的年齡從牙齒能看,又有什麼道理人卻不能?只是一般來講,很少有人透過這種手段才能悉知他人庚歲,直接對話了事。
唯獨一種人時常使用這等手段——同死人打交道的人。
溫縈想著,面色微沉。
現如今,自己面前這位笑眼彎彎的年輕姑娘,她的身份可不止於此……當今聖上倚重非常,大案要案破獲數起,百年難出這麼一位奇才的女捕頭。
封薔她還是想法太過簡單,跟著溫縈也被她帶跑偏了。
向南這樣的人,哪裡可能只是繡花枕頭一包草,招搖撞騙打打秋風這麼一個簡單角色?
“溫公子不必驚訝,這是衙門裡仵作驗屍的一個小技巧。不學著點兒,自己出來沒法破案拿人。”
“向捕頭果然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