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軍醫專用的帳篷裡依舊燈火通明, 錢德興和他同為軍醫的兩個“徒弟”正對著李文柏拿出的“條例”仔細研究。
當然, 他們的研究可不是為了學習, 而是為了找出其中的破綻。
“可惡, 這個李文柏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錢德興憤恨地咬緊牙齒,“原以為讓他折騰一兩天,不用咱們出手, 傷兵們就會忍不住自己先鬧起來, 可誰曾想這些法子竟然還真有用!”
傷兵營是他錢德興的自留地,就連主將賀青在傷兵的問題上都要聽他的, 怎麼可以讓一個外來人隨便指手畫腳!
“要不,向大將軍舉薦讓李文柏來當軍醫?”一個年輕點的徒弟出謀劃策道, “師父是軍醫的頭兒, 那李文柏要是成了軍醫,還不得聽您使喚?”
“蠢!愚不可及!”錢德興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徒弟頭上,“李文柏是什麼人?當今親自誇獎過的人,大將軍的救命恩人, 少將軍的少年知己,大商人, 這種人就算要當軍醫, 也會淩駕在你我之上,到時後悔就晚了!”
“師父說的有道理。”另一名沉穩點的軍醫說道,“依弟子看,還得在這條例上做文章。”
錢德興點點頭:“沒錯, 好好想想,只要讓傷兵們鬧起來,再死幾個人,這種大戰將至的時候,就算他是大將軍的救命恩人也得卷鋪蓋滾蛋!”
沒錯,錢德興從一開始追求的就只是讓李文柏滾蛋而已,至於要人性命什麼的,他的心思還沒狠毒到那地步。
但先前出主意的沉穩徒弟趙杆卻不這麼想:“師父,讓他就這麼走太可惜了,您應該踩著李文柏的屍骨,在這個軍營裡更進一步!”年過而立的趙杆以前是個到處坑蒙拐騙的混子,後來因為吃不飽飯索性參了軍,當了兵卻又怕死,正好遇上軍營成立軍醫營,就幹脆報名當了軍醫。
人命在趙杆的眼裡,估計比狗命強不了多少。
屍骨兩字太過陰森,在場之人都心中起了寒風。
錢德興聽得心裡一緊,想要呵斥,最終卻變成了躍躍欲試的興奮:“杆子,你說有辦法讓為師在軍中更進一步?”
“正是。”趙杆眯起眼舔舔嘴唇,“師父您想,您現在就算是軍醫的頭頭,下面不過也就弟子二人,勉強混個吃飽穿暖,見著誰都得低頭,但要是您揭穿了李文柏的陰謀詭計,成了拯救全軍的大功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李文柏的陰謀詭計?”錢德興茫然眨眼,“他有什麼陰謀詭計?”
“對啊,他能有什麼陰謀詭計?”先前的年輕徒弟也忍不住發問,“師兄,我怎麼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這還不簡單。”趙杆一手按住李文柏所寫的“條例”,嘴角勾起弧度,眼底帶著厲色,“師父想讓李文柏有什麼詭計,他就能有什麼詭計...”
話說到這個地步,如果還無法理解就不是錢德興了,但趙杆所言太過驚世駭俗,即使是錢德興一下子也沒法完全接受。
“你是說,陷害?”加上屍骨兩字,錢德興不禁有些猶豫,“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一點也不過!師父您好好想想!”趙杆連聲說道,“那李文柏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可有把師父的處境放在眼裡?現在傷兵們都唯他的馬首是瞻,再這麼放任下去,丟掉傷兵營的控制權就是遲早的事情了!”
“何況,這次的事件其實也是機會。”錢德興的表情開始猶疑,趙杆一喜,急忙再接再厲,“李文柏橫空出世,就算和少將軍是摯友,但畢竟不如我們在將軍手底下幹的時間長久,論起信任,賀將軍當然更信任我等。”
“而且這次受傷,全軍上下都束手無策,偏偏就只有他李文柏一個門外漢有治療的法子,這條例早不拿晚不拿,偏要這個時候拿,師父,這可都是寫可以用來大做文章的把柄啊!”
趙杆的話語太誘人,錢德興本就是個追名逐利之人,幾乎沒有多久就下定了決心:“就照你說的辦!杆子,你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趙杆大喜,立刻湊近兩人壓低聲線:“當然有了,只需如此這般...”
錢德興聽得連連點頭,眼睛越來越亮。
年輕一點的徒弟表面上附和著兩人,心情卻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看向趙杆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質疑,彷彿第一次認識這位“師兄”。
李文柏並不知道軍醫們的暗潮湧動,賀青第二日傍晚終於轉醒,只是因為力氣不足,又養了一日半,能夠說話之後,就讓人請李文柏到大帳來。
少將軍平安歸來,主將安然無事,全軍上下同時舒了口氣,對待李文柏的態度更是恭敬了三分。
大帳裡,賀青雖然醒過來但身體依舊虛弱,只能躺在榻上聊天進食,賀飛宇三日來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父親,同時又要顧及軍務,眼看著消瘦了不少。
李文柏走進大帳時,正好瞧見賀飛宇喂賀青喝完一碗粥,正在替其擦嘴。
“在下李文柏,見過將軍、少將軍。”李文柏刻意提高聲調,同時默默低下頭不去看那父慈子愛的一幕。
“咳咳,李文柏來了。”被兒子伺候的場景正好被人碰上,賀青禁不住老臉一紅,幹咳兩聲轉移話題,“本將從飛宇那裡聽說了,是你全力救治才把本將的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李文柏,你是我賀青的救命恩人吶!”
賀飛宇也站起身,端端正正地朝李文柏拱手抱拳:“李兄弟,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賀家上下的恩人!”
武將說什麼都直來直去,習慣了文人彎彎繞的李文柏還真有些承受不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賀將軍,不知縫合處的傷口感覺如何?”
“哦,沒什麼大不了。”賀青摸了摸肩窩處的傷痕,“就是有幾根線穿在身體裡,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那是當然。”李文柏理解地笑笑,“在過幾日,將軍的傷口就可以拆線了,到時便可行動自如。”
“拆線?”賀飛宇一愣,“還要把這些棉線拔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