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帝語氣漸涼:“許邁,到底怎麼回事?”
“臣...”敏感地察覺到雍和帝話音裡的殺機,許邁心下一凜急忙解釋,“陛下,臣也不知!實是幾日前這兩個老兒和周春告上門來,臣不查之下信了他們的話,這才...”
許邁不蠢,之所以在朝中肆無忌憚是因為知道雍和帝的態度,知道皇帝正需要他這種人的存在,可這麼做的風險也是極大的,身家榮辱全繫於皇帝的心情身上,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失了聖眷,他為官多年得罪了這麼多人...
想到失寵的後果,許邁身心冰涼,暗暗把信誓旦旦說證據確鑿絕不會出事的人罵了個遍,身後也起了細細的一層冷汗,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裡,汗濕了中衣。
李文柏也察覺到了皇帝態度的變化,似乎並不只是要查知真相,於是默默地低頭閉上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朝堂之爭,現在的他表現得越沒有興趣越好。
果然,雍和帝看向李文柏的視線溫和了些,轉而看許邁時卻更加火冒三丈:“他們一介無知草民,告狀喊冤不去順天府衙門,卻去找你這個監察禦史,許邁,你莫非以為朕已經老眼昏花,隨便什麼胡話都能被忽悠了不成!”
“臣不敢!”許邁一腦袋磕在地磚之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下又一下,聽著就讓人心驚,他顫抖著嗓音解釋,“臣是真的收到揭發信件,上面將李文柏一條條罪狀列出,並說樂平縣和廣陵府衙門都不管,不得已才求到京城,聽人說透過臣可以告禦狀,信上再三強調證據確鑿人證物證具在,臣想到今日李文柏竟就要論功受賞一時激憤...陛下!臣不敢謊言欺騙陛下,所言句句是實啊!”
“來信?”雍和帝冷哼一聲,顯然並不相信這等說辭,“信呢?不會告訴朕在家中沒帶吧?”
“帶了,帶了!”許邁再顧不得顏面,慌忙從官袍中拿出一封已經拆開過的信封,“臣想著今日說不定能用到,便特意帶在了身上。”
見許邁真的掏出了一封信,雍和帝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示意內侍下去將信拿來,同時餘光觀察著百官反應。
李文柏也暗暗看向孫顯午的方向,可惜其人背影仍然挺拔,從背後實在看不出什麼。
一目十行瀏覽完信件,確實按許邁所說將李文柏條條罪狀列舉得十分清晰,就連市井流言也都寫了上去。
雍和帝面色變淡了些許,換上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許邁,你個堂堂監察禦史,職責是替朕監察百官,怎麼還管起民間案件來了!還如此糊塗,信上怎麼說你就怎麼信?都不曾要來配方親自實驗實驗嗎!”
“臣知罪!”察覺到雍和帝語氣的變化,許邁重新將頭磕在磚石上,額頭雖疼,心中大石卻緩緩放下,雖然還是可能受到責罰,但只要聖眷未失,禦史臺的官員不受吏部制衡,隨時可以東山再起。
“知道此信是什麼人寄的嗎?”雍和帝沉聲問。
許邁面色羞愧:“啟稟陛下,據臣家下人所言,此信是從臣的門縫中塞進來的,並不知是何人所送...”
“你啊...好了,罰你在家思過半月,罰俸一年!”雍和帝揮揮手示意許邁快點滾蛋眼不見心不煩。
恨鐵不成鋼是真的,從許邁的態度來看,就知道朝中這些文官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到了什麼地步,明明只要稍作實驗就知真假的事情,偏偏還給鬧到了朝堂上,如果不是他允許李文柏當堂對峙,最終或許還真就會造成一樁冤案,白白損失了一個人才。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寫這封信的人對朝中風氣心知肚明,漏洞如此之大,卻敢肯定許邁絕對發現不了。
雍和帝視線側移:“孫顯午。”
孫顯午側步而出:“臣在。”
命隨身內侍將信件交到孫顯午的手中,雍和帝沉聲問道:“吏部總司百官,你可能看出這信上的筆跡?”
李文柏聞言一愣,意外地看向雍和帝。
他原以為此事到此為止,查明自己無罪也就罷了,畢竟朝中勢力盤根錯覺,沒必要為了自己一個白身把事情鬧得多麼嚴重。
可看這架勢,雍和帝是真準備一查到底?
當然不是。
看出自家小師弟的心裡活動,顧文暗笑,李文柏還是太年輕,對朝中這些彎彎繞繞並不熟悉。皇帝要的從來都不是真相,怎麼把這件事利益最大化,才是雍和帝考慮的事情。
孫顯午恭敬地接過信件,先是草草瀏覽一遍,而後面色漸漸沉重,仔仔細細觀察一遍,最後表情變得青白,凝聲道:“陛下,臣確實認得這信上的筆跡。”
感情轉變過程之流暢,讓在側後方一直默默觀察的李文柏嘆為觀止,這演技,在後世都可以競選金馬獎影帝了!
可李文柏不甚明白,為何要承認?顧文卻在後方冷笑,這個孫顯午,果然在這裡留了一手。
雍和帝訝然:“哦?是朝中何人所寫?”
滿朝文武瞬間將目光集中在孫顯午身上,生怕這位捉摸不透的吏部尚書大人一氣之下將自己拖下水。
孫顯午滿面慚愧:“啟稟陛下,此乃微臣幼子孫平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