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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蛟龍始騰風

清晨山色本該翠色如洗,綠帷鶯啼,可眼前的景象卻是屍海橫流,一夜過去已經泛起濃重腥臭,原業雙目渙散腿軟後退,雙目直直盯著崖下那些被火燒過又被水浪衝擊的腐爛屍身,一個屈身就趴在一塊石頭邊嘔吐起來。

“皇上怕什麼?他們可都是對您忠心耿耿的勤王之師啊!”玉皓潔步步緊逼,“有此下場可全都是拜您所賜,您怎麼能覺得他們噁心呢?”

“不!不是的!”原業忽然竄起一把推開玉皓潔,胡亂叫著就往山下跑去,似怕那些無辜冤魂纏上他般,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停留。

原璧桓一把扶住玉皓潔,如玉公子款款低眸,憐惜之色勝於言表。

玉皓潔默然一笑,將自己的手臂慢慢抽出,徑自向玉子衿走去。

“姐姐,你怎麼來了?”玉子衿猶自立在原地,一夜未動,而那悲涼蕭聲也奏了一夜。

見到玉皓潔,原倚風停頓指尖,對她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嘆氣摸摸妹妹臉龐,玉皓潔道:“世事無常,皆是天命,只要是亂世,總會有無辜枉死,二弟他做的無非是一勞永逸解上京之危,並沒有錯。”

玉子衿點頭,“我知道,至少我們保住了上京,保住了玉家。只是不知道以後......這會不會才只是一個開始呢?”

玉皓潔黯然沉吟,“傻丫頭,你的天地是後宅閨閣,不是修羅疆場,這不是你該想的,快些回去吧!”轉身往回路走了幾步,她又道:“子衿,我以前一直怨父親,甚至恨他,他想圖謀皇權霸業,想控制原業,可為什麼要犧牲我?明明知道我與璧桓真心相愛,仍是鐵了心送我進那不見天日的牢籠。現在我明白了,王霸之途本就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身後就是萬丈懸崖,不能回頭,只能往前走!我既託生玉家,享有著父親給我的榮華和才貌,便該為玉家盡我所能!”

她漸漸回首,笑中有淚,“所以等父親凱旋歸來,請你幫我告訴他,日後宮中有我在一日,衣帶詔這種事情就絕不會再發生!”

玉家的背後已是懸崖,稍有踏錯,他們所有人便是這屍海的結局。

迤邐鋪地的紅錦團花捻金絲線繡鳳袍拂過青山草曼堅決而去,玉子衿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在這個位置,他們終究都逃不過這個亂世。

這一場“上京之戰”不出數日就聲勢浩浩傳遍天下,靈機郡主與玉二公子之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聲名天下,紛議不止。這一對雙胞胎年少輕齡以智計引侯南康十萬精銳盡數折損,到底蒼天是有多厚待玉策才給他此等庇護,很多人不得不意識到這個天下怕是歸於玉氏不遠了。

當玉策擊潰侯南康帶兵返回上京時,眼前的慘烈景象生生令他與一干大將看直了雙目,直呼大快人心。

一把將一雙兒女擁入懷中,玉策摸著女兒的腦袋第一次用那般熱切欣慰的眼神看著玉寒,直到現在他都難以相信自己原來看走了眼,能在此等境況下保住上京內部司衙按部就班條條不亂,還能利用天時地利全殲敵軍,固然有玉子衿和端紀相助,可玉寒之力卻也絕不在少數,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道:“京畿都統之位暫缺,寒兒可願領之。”

京畿大都統領上京內外防務,官居正二品,控五萬長從衛。

玉寒才年方十二,領此要職,史無前例。

一旁的玉天和幾個大將眼睛不禁亮了亮,連玉子衿都忍不住從父親懷裡抬起了頭,生怕這個冰塊油鹽不進會搖頭。

“孩兒遵父親之命,定不教父親失望。”玉寒的表情依舊冷淡,並沒有常人會有的受寵若驚,但這番回答卻是開了竅般的讓人欣喜,再不是以往千篇一律的——“嗯”。

“好!哈哈哈!”玉策不禁放聲大笑,緊擁著一雙兒女入城而去。

哀樂震天,紙花漫卷。且將一把燭火,祭亂世亡魂,無邊屍骨。

祭臺前,禮官大聲陳頌著為陣亡將士所寫的祭詞,玉策焚香一把躬身三拜,銳利眼瞼染上悲痛,尤其當看到李易的靈棺被將士們抬上臺時,更是忍不住撫棺涕泣,哀不自勝。

他麾下親信眾多,俱是九死一生的過命之交,李易卻是最早便追隨他的那一個。

還記得那年彭城鬧市,那個揹著老母滿街尋醫的壯漢一頭魯莽撞在了他的坐騎之上,直直將那千里靈駒震退數步,還傷了眼睛,見此情形,那大汗不卑不亢,端端放老母在地,身穿一身麻葛向他屈膝下拜,“草民魯莽,官爺恕罪,只是老母染病耽擱不得,還請官爺通融則個,容草民問醫安置,事後必親身來投,願當牛做馬賠償寶騎。”

往日言猶在耳,今夕卻成死離,叫他如何不痛!

侯南康,我必叫你血債血償,傾你所有償我這一員愛將!

“玉王節哀啊,李帥已去,斷不願您如此悲傷,還請愛惜自身!”蘇淨隱含疼痛,躬身勸解。

玉策擺擺手,拭去眼角淚水,再抬頭,正見一人孝衣如雪,長劍似龍,步步而上祭臺。

旭日卓盛,照得一眾將帥紛紛半閉眼睛,但不妨礙他們看清那個少女是如何玉臂如帶,銀劍作舞,婉轉流風,勢可迴雪,悲傷斷腸的聲音高吟一首《國殤》。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