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夏侯氏徹底明白了玉子衿來意,當即臉色一冷,“郡主應當知道,王爺和王妃早已有意將你許給蘭公子,若我助你無非是在和王爺王妃過不去,那般郡主又將妾身置於何地呢?”
她承認,給玉策為妾她是心有不甘的,所以當初才會慫恿玉策將玉皓潔送入宮中監視原業,用那處處優越的少女的痛苦來抵消她心中小小的嫉妒,以及從雲端墜到泥沼的不甘。她自知自己的心地並不高貴,但她也不是不擇手段的女子,後來聽到玉皓潔險些遭難的訊息,王妃恨她,她自己也是恨的!幸好後來玉皓潔劫後餘生得到幸福了,她的罪孽也能有所減輕了。現在她又豈能容忍自己再做過錯?
玉子衿緊握夏侯氏的雙手,“夫人且放心,父親和母親只會認為幫我的人是二弟,絕不會想到夫人身上的!”
“既懷赤子之心,又知中庸之道,郡主確實是母儀天下的上上人選,”夏侯氏抽回手,“只是可惜郡主沒有生在太平盛世,又何苦進那個死局呢?況且,妾身為何要幫你?”
玉子衿目光鎖定在夏侯氏的皓腕,“就憑子衿知道夫人對先帝還存有眷念,就憑皇上是先帝最疼愛的堂弟,夫人對先帝賜下的區區一枚鳳朝珠都能愛護至今,何況先帝手足?”
夏侯氏神情俱散潰退兩步,忍不住攥住了腕間的鳳朝珠金環,眼神朦朧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如雪冰潔的男子。
“是連燼讓你來的?”
“是!”
她沉默良久,“你先回去吧,讓我想想。”
望著窗前那個落寞的身影,玉子衿嘆息一聲,飄然而去。
摸著腕間的鳳朝珠,夏侯氏回頭目送玉子衿離去,那一年,她好像也是這個如花的年紀。
瓊樓玉殿,萬里參差,那一日她被她的父親、她的家族送入了幽幽深宮。那個晌午天很藍,無數少女如花婀娜綻放在群芳殿。
萬朵群芳,任人採擷,她們知道自己也不過是暖床的工具罷了。就算如此,人人仍然小心翼翼注意著自己的妝容,生怕一個動作不夠溫婉,一個表情不夠端莊,她自然也不例外!世家豪族養出的女兒,偏又降生在那樣一個世道,便註定了她們不得放飛的命運,滿殿人都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可笑又有幾個人是真正的天真無邪呢?她們都很明白:家族的命運、自己的命運全然都寄託在了這張臉上!
若有幸能入了那九五之尊的龍眼還好,若不幸接下來的命運任誰都不敢去想!
當那個天人姿影出現時,她的耳際是滿殿的唏噓聲。
雪衣龍紋,高潔若雪。容顏絕世,笑傾三生。
那樣一個不染俗塵的天人男兒,竟是長於深宮波譎的九五之尊?
當時,她除了不可置信,還有無限慶幸,畢竟這個皇上並不醜,不是尋常畫裡那種腰寬體胖的帝王長相。
最後的結果:她如願以償的進宮了。她並沒有得到他多麼深厚的寵愛,後宮中美女如雲,他對誰的態度都是淡淡的。不過比起那些人,他對她總歸是不同的!
他喜歡叫她晴霜,她的名字本是琴雙,可他說,她的氣質更像晴空初起下的銀霜,明明鍍上了耀眼的明媚光芒,卻自有一身的清冽氣息!
“雪狸晴霜,永不分離!”有一天他狡黠的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有沒有很順口?”
第一次被他那種淘氣的模樣驚豔到,她幸福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說出來,上有皇后,下有妃嬪,她怎能做一群女人中的特殊?當時她也明白了,為何他明明私下對她那般的不同,卻永遠在人前跟她保持一分疏離。
因為重之,所以護之只是他愛她嗎?
她的幸福並沒有持續多久,當生離死別來臨時,幸福總是那麼的脆弱易碎。
他離去的前一天晚上曾拉著她的手說:“晴霜,你知道為什麼後宮那麼多女人,我獨獨重你嗎?那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不會讓自己太難過,不會不愛惜自己的啊!那樣我即便去了也是安心的”
那刻她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但胸腔內卻是心虛的。
是啊,她不會的!她從來沒忘記自己進宮的目的是什麼,兒女私情比起切身榮華,在她眼裡太輕了,太輕了!所以在他死後,她能安然的深居後宮,能在後來轉投玉策的懷抱,她就是這樣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啊!
他總是能把人和事看得那麼透徹!原來他並不愛她,只是真真看透了她,才會對她可憐的虛榮心施與憐憫。
畢竟那樣一個男子也很難會讓人想到他會愛上凡俗女子。
離宮那日,她巧遇連燼,那個雍容天生的男子什麼都沒有說,只在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輕輕嘆息,可能是在為那個男子嘆息,嘆息他竟寵愛了這樣一個女人,也可能是在為她的命運嘆息
“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