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娘娘,這是什麼?”
玉子衿回眸,見纖兒捋著自己的袖口,因衣服是棉料的,上面沾著少許粉末。玉子衿用指尖刮下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接著就皺起眉頭,當初連燼為防她遭人構害,特地命人教她識了些宮中見不得人的物什,故而這東西她是認得的。
“你今天碰過什麼?”
纖兒撓撓頭,“沒什麼啊,就一直在臥室收拾一些從宮中帶來的東西,前些時日太忙,想著這幾日打理好拿去庫房。”
玉子衿看著簾外桌上的一些檀木盒子,“那些是什麼?”
“哦,是您當年有孕時太后命人送來的一些名貴補品,咱們王爺當時命人給您備下了好多,這些就都交給了奴婢收到庫房,這不離宮之時才拿出來。奴婢想著畢竟是太后一番心意,總不好留在宮裡,就”纖兒看著從水桶中赫然起身的人,“娘娘,怎麼了?”
玉子衿步出水桶,隨意拿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走至桌邊將一個個盒子中的藥材翻開來看,都無一或多或少沾著同樣的粉末,雖然劑量不多,但還是不妨礙她辨認的。
蔥指纖纖握著手中的錦盒,她美眸含恨,滴淚而下,滿腦子都是玉皓潔離去時那一句“魔性心腸,命主血殺。”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纖兒急匆匆跟過來。
玉子衿哽咽著道:“玉和二年之前在鳳藻宮當差的醫女可還尋得到人?”
“奴婢記得記得有兩個到了年齡放出了宮,還有四個”
“去給我找來!”
庭院中,原景沐收起正在誦讀的詩書,看到玉子衿走來忙對原倚風道:“父王,母妃來了。”
湖邊柳樹下,溫潤男子與純善孩童對坐,素衣錦帶,優雅天成,伴著夕陽半落,一湖紅蓮,可輾轉入畫。
看到這溫馨場景,玉子衿收起失落,蓮步輕移至父子二人身前,拿起原景沐身旁的書道:“沐兒又在溫書,難道他日想要去考狀元?”
“非也非也,”原景沐搖搖頭,“何世無奇才,遺之在草澤。高人向來只在民間,孩兒的才學尚不足以經學治國,不過是娛於自樂,聊以興懷罷了。”
玉子衿與原倚風相視一笑,看著一臉認真的兒子道:“娛於自樂?那沐兒的樂趣是什麼?”
原景沐恬淡一笑,“古人之樂有四: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至於孩兒就淺薄多了。”
執起桌上的羊毫,原景沐揮筆而寫。
清溪淺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話,暑至臨溪濯足,雨後登樓看山,柳蔭堤畔閒行,花塢樽前微笑,隔江山寺聞鍾,月下東鄰吹簫,晨興半柱茗香,午倦一方藤枕,開甕勿逢陶謝,接客不著衣冠,乞得名花盛開,飛來家禽自語,客至汲泉烹茶,撫琴聽者知音。
那行如流水的字跡灑脫自然,字裡行間是高山空遠的淡泊寧靜,稚齡孩童的出世高操溢於言表。
玉子衿默視那無拘收放的字跡,輕輕撫摸著原景沐的額頭,一抹愁緒掛在心頭,這裡終究又困住了她的兒子。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年那個皇位是如何生生折斷了倚風的翅膀,將他終生囚困。江山如畫,他們父子都不約而同地想要置身其中瀟然物外,過普通人酌酒飲茶、臨淵垂釣的自在生活,可命運卻偏偏要讓他們來對弈這山河棋局。
原倚風輕拍原景沐的肩膀,“讀了這一上午,沐兒也該累了,快下去換身衣服午睡。”
“是,父王,母妃,孩兒告退。”原景沐拱起小手乖乖一揖,白嫩的小臉因博覽群書而飽含學識,謙謙之風自小而成,令人可想他日長成會是何等的公子絕代。
“生於原氏,是我與沐兒之命,我無怨,沐兒亦不會有怨。在這世間,沒有幾人是順心而活的,他雖年紀小,可才識過人、聰慧過人,必不會叫自己累心,你不必難過!”原倚風斟滿一杯清茶放在玉子衿身前,湖面微風吹著他烏黑髮絲,仍是那般清風淡然。
“嗯,我明白。”玉子衿垂下眼瞼飲茶,她一直都想做一個合格的母親,讓自己的孩子快樂成長,有一個平穩無憂的童年,可這些她沒能給麟兒,如今還給不了沐兒。若他只是個趨於名利的普通王孫便也罷了,偏偏還是那般生性淡泊的清放性子,比其倚風還要尤甚三分,無論是皇城還是這中寧王府,註定都會是他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