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衿三人好笑地望著那兩個小人遠走,才想起從回到瀧州似乎就沒有見過霍家的五姑娘,便問起了歐陽佩月她許了何許人家。
提到自家五妹,歐陽佩月頗為無奈,五姑娘早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但她心智異於常人,霍家人難免放心不下她早早出嫁,便很早地就在為她相看著可靠人家,等有一日她心智可依的時候再送出府門。早兩年五姑娘心智混沌的時候對這事一直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她雖不知世事,但也明白姑娘家不能老賴在母親身邊,有一日是要出嫁的道理,只聽霍衍庭安排。這兩年五姑娘卻不知為何對婚事漸漸出現了排斥情緒,心智言語也不同於以往,霍衍庭與歐陽佩月察覺出不對,便將英成王府醫術高明的沈大夫請了過去,沈大夫仔細一番望聞問切,只道:“鴻蒙將開,不可強求。”
霍衍庭與歐陽佩月認真思量後,便將這事暫時擱置了下來,如今五姑娘去了大漠隨其父霍家二老爺經營邊境生意,也有小半年未回了。
說到五姑娘的婚事,歐陽佩月忽想起近日之事道:“子衿,你可知來年開春皇上即將選秀大婚?”
玉子衿點頭道:“我知道,阿錚前些日子和我提了,到那時我和阿錚還要親赴上洛一趟。”
嫣翠與歐陽佩月相視一眼,問:“年前各官家采女花名冊就要上報內宮,主公心中可有後位人選?”
玉子衿輕輕托腮,道:“阿錚如今雖是攝政親王,但到底是外臣,即便選後事關國體,也不該是他多加過問,況且,是誰對英成王府來說又有何妨礙?”
嫣翠一挑眉道:“對咱們來說是無妨礙,可現在在外人眼裡坐那一國之母的位置卻遠不如做浩清侯的正室啊!”
這話才提醒了玉子衿,前些日子趙老太君壽辰為何會有那麼多官家命婦企圖透過她將自己的女兒送入英成王府?一方面他們固然有趨炎附勢之心,另一方面可不是正在躲來年開春的選秀,那些姑娘的身份地位與年紀不是正好符合采女應選的資格。
小皇帝心智不足,原氏搖搖欲墜,這天下女子至尊之位放在這樣的條件下早已經失去了光輝可言,任一個有眼界的世家家主都不會樂意將家中女孩送去宮中,落選歸家還好,萬一雀屏中選,那樣便相當於透過選秀被動地將自己的家族和原氏綁在了一起,皇親國戚的榮耀下是步上伴隨原氏走向沒落的起點,誰都不想要這一天的到來。
所以這一步只能退不能進,他們都想得明白,才會那般容易得屈就謀求浩清侯妾室之位。
玉子衿笑笑,霍泱、趙雲楓還有鈞天五上將家有幾個公子都與宇文靖域年紀相差不多,且尚未婚配,那些官家命婦在她這裡碰了釘子,難免就將目標移向了這些前途可觀的世家公子們,想來幾個嫂嫂和佩月姐姐都被煩得不輕!
她調笑著問:“佩月姐姐可有中意的?”
歐陽佩月撫額,直言“眼花繚亂,不可盛讚”!
玉子衿撲哧一笑,正色道:“要我說來,何苦他們操那個心去,若真有能力為英成王府效力,誰在乎他們和誰結了親,不過他們此舉倒真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昔年原業西逃,只有武陽岳氏、馬氏、秦氏這三姓大族攜家小追隨,原業當年所立的繼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出自秦氏,其餘兩族各出有妃嬪,如今除了秦氏憑藉後族之位略有威望,其餘二族皆已沒落,在川西毫無根基的秦家若想保住自己僅存的威望,除了繼續出一位皇后,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走,我想秦太后勢必會極力舉薦自己的侄女兒。”
歐陽佩月斟著茶水,冷笑道:“秦家空有其名,早已無用武之地,原氏那些個不省心的王爺怎麼還會把秦家放在眼裡?”
玉子衿笑著飲茶,“這就是了,秦氏不成,那他們心目中的後位人選便只能出自川西士族,可川西大族姻親關係盤根錯節,無不與霍家、鈞天五上將、趙都督、柳丞相淵源頗深,新一輩能人子孫又都受教於褚先生門下,可說盡為英成王府所掌,縱使有哪一家出了一個皇后,原氏又怎能輕易相信他們會因為一個女兒而敢於盡心效忠自己?”
歐陽佩月皺眉,嫣翠銜著一片瓜子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妹子,我沒怎麼聽懂?”
玉子衿別有深意一笑,“嫂嫂,後位人選若不出自秦氏,不出自依附英成王府的這些川西士族,那還可以出自哪裡?”
歐陽佩月一沉思,道:“楊家,公西家!”
嫣翠一睜眼睛,忽然覺得這些日子的事越想越不對,楊櫟表面效忠英成王府,誰知道心裡咋想的?公西家雖然無男丁繼承基業已經沒落,但聲望猶存,也有那麼幾個未出閣的宗族閨女兒,除去他們這些家,確實也可堪為後族。但是有些事她是越想越不明白,“如果小皇帝身邊的人打定了主意不讓他立秦家女兒為後,又著實覺得娶依附英成王府這些川西士族的女兒不靠譜,那幹嘛不直接下旨立楊家或公西家女兒為後,沒準公西佳寧正巴不得和他們狼狽為奸了!”
玉子衿目光一沉,“公西佳寧就是已經和他們狼狽為奸了啊!”
“什麼?”嫣翠一吐瓜子皮。
歐陽佩月頓時明白了事情經過,道:“嫂嫂,你可記得趙老太君壽辰那日公西佳寧姍姍來遲?”
“記得。”嫣翠一臉迷惘眨眨眼睛。
歐陽佩月與玉子衿相視一笑,解釋道:“趙老太君是她的姨母,自小對她疼愛有加,公西佳寧很是敬重,況且趙都督手握重權,正是她極力拉攏的物件,她怎麼可能在那樣一個重要的日子姍姍來遲,顯然她是算準了時間來的。皇上乃秦太后一手帶大,早先難免很多人都以為皇上會屬意秦家小姐為後,所以不甚將選秀之事放在心上,直到那日趙老太君壽辰居然一窩蜂的都想透過子衿將自家女兒送入英成王府,看似合乎常理,仔細一想卻也有不對,如果我們大膽猜測,是有人故意提醒了他們如今時勢,令他們起了別的想法才自我屈尊來謀求浩清侯側室之位,若幸運的話可以成功將女兒送入英成王府,若不成,子衿駁了他們的面子多少也會有風言風語暗地流傳,甚至傳入上洛皇家耳中,那到時他們的女兒就算入宮待選,被英成王府所不屑的女兒,天家又如何會用心一顧呢?”
歐陽佩月繼續道:“所以,這些世家命婦那日會做出那等失格之事,八成是給人利用了,那人的目的是想悄無聲息地在原氏心中否決掉這些川西世家之女,同時也以防萬一防止了英成王要將後位掌握在自己人手中的打算,她在那些官家小姐被趙老太君請去花園嬉戲之後出現,是想徹徹底底摘清自己的干係,不讓任何人聯想到這與她有半點關聯,到那日皇上立後,無論這皇后娘娘是姓楊還是姓公西,所有人看來都是時也運也合情合理,而她楊家與公西家還是被迫和原氏綁在了一條線上,並非他人策劃,她也就徹底達成了和原氏名正言順結盟的目的,退都沒得退!”
嫣翠皺著眉頭問:“這事是楊櫟他們倆的計劃?”
玉子衿冷笑道:“楊櫟雖有野心,但膽小謹慎,這件事他恐怕並不知情,而原氏那邊皇上心智不全,明顯也不是他的主意。原氏如今一盤散沙,皇室宗族窮途末路下各自只為自己打算,有野心者也不在少數,怕是有一個人和公西佳寧早就達成了共識,他們合力佈局讓原氏與公西家和楊家結為姻親,逼楊櫟騎虎難下和原氏站在同一陣線,打著皇朝正統的旗幟以楊櫟手上的十萬兵馬為倚仗,一同對付英成王府!”
嫣翠聽了一把散了手上的瓜子,怔怔道:“這如今形勢豈非是要如他們的願?”
“自然是要如他們的願!”宇文錚踱步進房來,隨意在桌前坐下,他一臉讚賞地看玉子衿,“夫人如此聰慧,倒真是教為夫自愧不如!”
玉子衿斜他一眼,將手中果皮往圓桌中央一拋,“王爺這意思,楊櫟這一軍您是不打算要了?”
“我想要,也得他真心順服才行。”宇文錚笑看她,“過幾日還要牢夫人隨為夫前往上洛一趟了。”
玉子衿莞爾淡笑,“你要成全公西佳寧,送楊家女兒入宮為後?”
“不,楊家與公西家女兒只為妃妾,皇后要姓秦!”
玉子衿一深想後給他一個贊同的眼神,“好!”
輕雲蔽月,流雪回聲,一個白晝的時光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雪被,這一日父母同在,椿萱並茂,宇文靖域終是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個壽辰,晚宴散去時,他有些微醉地高興拉著母親的手道:“孩兒從小就一直在想,自己的母親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也和我有相似的眉眼,也曾一個人按著想象描畫過母親的肖像,但總不能盡如人意,直到六歲那年在東原皇宮見到母親”他低低一笑,接著道:“其實那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玉娘娘是我的母親就好了。”
玉子衿低頭落淚,讓那有些醉了的孩子靠在自己身上,聽他閉著眼睛半睡半醒間說起那些幼年心事,還有那些她不曾參與卻時刻被人惦念著的時光,待宇文靖域睡去,她無摸著他的面龐淚中笑言:“好麟兒,母親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不僅如此,母親知道你比你父親還要有大志向,所以母親會盡自己所有為你爭取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