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抓著妻子雙手,七尺男兒眼角有淚滑落,氣力極虛地只留下了一句“來世還為夫妻”,便已經撒手而去。
玉姿洺靜靜抱著他的屍身,一把匕首已經插入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神態靜謐地感受著身體裡的溫柔溫熱在逐漸散去,彷彿是一個嫻靜的妻子在任由丈夫躺在她的懷中安睡。
十五歲,父親指婚,母親高興地告訴她,獨孤大將軍手握重權,深得父親信賴,次子雖不得襲爵,卻也前途不可限量,可保她一生富貴無憂。
她當時笑笑不語,陪著母親一起高興,除了陪她一起開心,她也確實做不了別的什麼。
母親長相雖美,卻性子冷淡少言寡語,除了美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耀眼之處,出身在貴女盈門的寧襄王府更不值一提,伺候父親二十年,就只有她一個女兒。
小時候,看著王妃子嗣頻添得父親疼寵,夏侯夫人和董夫人因為兒子爭氣頗得父親眷顧,母親總會抱著她嘆息,嘆息她不是一個男孩兒。
她聽到每每總會不樂意的說:“兒子有什麼好?六哥整日只會氣得王妃頭疼,七弟連胭脂都給夏侯夫人抹不勻,還是洺兒好,從不會惹母親生氣,還會給母親畫眉添妝!”
母親聽到總會安慰一笑,夏侯夫人也說,最羨慕的就是母親有她這麼個女兒。
羨慕人的話也是安慰人的話,夏侯夫人很聰明。
從小兄弟姐妹們都很羨慕她的無憂無慮,說她是寧襄王府的甜果果,每日都能笑得那般開心,她當然是要開心的,她若不開心,又有誰來寬慰半生失意的母親。
幸好父親雖不寵愛母親,卻對每個子女都一視同仁,婚嫁聘娶必選放心的上上人家,獨孤珺是什麼樣子的人她並不知道,可是這門親事母親喜歡,她便喜歡。
至於對未來夫君的期待,她捫心自問是有期待的,她也是怕母親的開心會變成空歡喜的,更怕自己會像三姐一樣,失意度日。
所以三哥將她送嫁到檁州的時候,整整半個月,她的心幾乎是一直懸在了半空中。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得到那般從未想象過的的幸福
新婚夜,昏羅帳,那夜是她第一次見到那個勇武少年,他有些僵硬的手腳挑開紅蓋頭的時候怔怔望她,她才發現獨孤大將軍長得那般虎虎生威八面威風,這個獨孤珺和他可真是一點也不像,不過也幸好是不像。
她開始有些竊喜。
那人看著她的笑容失了神,良久才一臉笑意地溫和問她:“你是不是在笑原來我和父親長得一點也不像,沒有你想象中的虎背熊腰?”
“你怎麼知道?”她一時不慎說脫了嘴。
他卻只是無奈一笑,並未介懷。
後來
蓮湖戲魚,碧雲山行,菀塘楓葉如火,安北江雪茫茫
他總能在軍務百忙中抽出時間陪她去看她想看的風景,只要她一個眼神他總能看出她想要什麼,人世男女紛紛擾擾,月老在牽錯了那麼多條線的情況下還能把她想要的良人一次就送到了她的眼前,這數年陪伴,人世幸福,她嚐了個飽,縱使天不眷顧,要早早地收了她去,其實也無憾了。
“四妹,四妹”玉子衿急匆匆跑來,看到玉姿洺二人的情況,她心底一涼癱坐在地。
玉姿洺無力地移動著眼睛,“二姐,二姐,真的是你?”她伸手抓住她的衣袖,“真的是你嗎?二姐,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那麼神通廣大肯定是跑去了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找清閒去了,你沒有死真好。”
“對,洺兒,我沒有死,你也要好好的聽到沒有,好好堅持住,二姐這就給你叫大夫,我們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你聽到沒有。”玉子衿痛惜地摸著她的小腹,染了一手鮮血,她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玉姿洺臉色蒼白得已經沒有了血色,她用力地搖搖頭,低頭看著小腹,“二姐,我已經不中用了,你知道嗎?這是我和阿珺的第三個孩子,他一直都很想要個女孩兒,可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肚子裡的孩子,明明有了她,卻沒有能力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看看這裡的碧海藍天。我曾經想過,我一定要生一個女兒,和阿珺把她寵大,讓她任性自我地活著,不需要隨時帶起面具笑臉迎人,我想讓她自己挑選自己喜歡的男子,看他們成親,看他們兒女成群,然後我們老了,阿珺可以辭官遠離戰場,我們可以遊走四方去過我們自己想過的生活,沒有朝堂,沒有戰爭,沒有你爭我奪,沒有爾虞我詐,可到頭來這一切竟全都是痴夢,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會的,洺兒,會有那一天的,會有那一天的!”玉子衿抱著她大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