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衿木然抬眉,順著他的力道從地上站起,兩人並肩坐在了石階上,目光悽迷看著身旁的白玉瓷瓶,她問:“玉縱覽是你讓義夫交給我的,藏寶圖也是你留在髮簪中的,南海也在你的手上,你既然有這些籌碼,為什麼不去一搏,反倒在那深宮中做了十年傀儡呢?”
“子衿,你是在恨我嗎?”原倚風平靜地低下了頭,他似有愧意,又有無奈,“如果我但凡有幾分雄心壯志,可能你就不必犧牲幸福陪在我身邊那麼多年,可能就不會犧牲那麼多人,可能沐兒就不會死。”
“我不是……”玉子衿正要解釋,原倚風則一笑搖了搖頭。
他道:“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可是沐兒走後,我的確是感到自己當初的決定可能錯了,但我從來沒有後悔!當初皇兄將南海交到我的手上,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護佑南海,護佑金氏,金氏歷代承天上將軍戍衛南疆,熱血衷心,他們對原氏之功遠大於原氏所施之恩,凋零宗族皇朝末日,再多掙扎都是徒勞,我豈能再因吾族榮辱而耽於一己之私,將整個金氏、整個南海再拉入這亂世戰火,用多於原氏千倍萬倍的金氏和南海民眾的性命來換取原氏的江山永固,這不是皇兄的初衷,也不是我的。我將玉縱覽交給你,將藏寶圖交給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適合來擁有它的人!”
他的目光醇和,淡淡笑著移向了石室之外,那裡宇文錚和須擒風等人正循聲趕來,這裡四周空曠,稍有聲響便會四處傳來,是以當一行人一路轉過迷宮行到這裡,兩人的對話幾乎都聽了個大半,須擒風和蒙成放相視一眼,在驚訝於原倚風還存活在人世的同時,也不禁在心裡暗暗為其心胸所折,原只道其文弱無能不可治世,實不知慎於行而決於內,憐蒼濟世有浩然心胸!
宇文錚冷然肅息,直接邁進石室走到了玉子衿身前將她扶起,他摸摸她有些涼了的手,正要解下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原倚風已經先他一步將玉子衿的狐毛厚氅給她披了上去。
玉子衿看看一直淡笑的願倚風,有些躊躇地問:“麟兒呢?怎麼不見他和你們在一起?找到瀚兒了沒有?”
宇文錚搖了搖頭,玉寒早就發覺玉揚翕和玉澤所謀,一直都有防備,剛入山陵地宮就和親信想辦法甩掉了玉揚翕,他們還在尋找玉寒的蹤影時,有人在這裡炸燬石門觸動了地宮的機關,他們所在的那一方石室坍塌,匆忙逃離時和宇文靖域與玉揚翕失了散,現在還未曾聯絡得到宇文靖域二人。
這山陵地宮曲折環繞,四通八達,光這種有巨型師門的石室就有不下七八個,他們一一探過,俱無所獲,現在只剩下了原倚風和玉子衿初進來時見到的那一個巨大石室,他們曾企圖想開啟它的大門,但這扇石門明顯不同於其他,開門機關根本就無從下手,他們在地宮裡轉了許久試圖在別的地方尋找入口,結果也一無所獲,看來這間石室極有可能就是筠羅太子的主墓室,玄機當藏在玉寒手上的那一半藏寶圖中。
宇文少擎危機在即,宇文靖域和玉揚翕也不見了蹤影,如此乾等也不是辦法,須擒風和蒙成放等人帶著人自行去了那扇巨大石門前,企圖尋找新的線索。
石室裡瞬間只剩下了三人,玉子衿理理大氅,自行找個地方坐了,她一直側著身子,沒有去看那兩個淡漠不是淡漠、輕笑不是輕笑的人。
過了良久,她以為一直這樣沉默也好,沒想到他們卻並不像她一樣甘於沉默。
宇文錚彈彈衣上灰塵,漫不經心開口:“金公子……哦,不,是原帝,真是久仰大名,緣慳一面,世人都以為原帝魂歸九天,真龍西去,本王早先還琢磨著是不是該讓著作郎早日為原帝立紀做傳了,誰能想原帝還沒死,竟秘隱南海,將自己的命吊了個足,國是沒了,但窩在南海假以時日怕是還能活成個萬年丞相。”
有這樣嫌人不早死,罵人是王八還不吐髒字的嗎?
普天之下惟英成王。
原倚風依舊面不改色笑著,“英成王有心了,金隱陌是金隱陌,原倚風是原倚風,兩者並無關聯,該做的傳紀還是要的,只是英成王可要記得提醒著作郎一句,下筆的時候可別忘了述我與愛妻孝懿皇后年少扶持十幾載相伴,雖然不能白頭偕老,我二人琴瑟和諧夫妻情深還是當要載入史冊流傳後世的。”
宇文錚開始升起怒火,冷笑道:“流傳後世又怎樣?還不是喪國無能早死的命!”
“英成王是覺得自己擁有王八相能活很長嗎?”原倚風接著回嘴。
“好了!”玉子衿趕在宇文錚前打斷了二人,她今天真是徹底見識了這兩個人了,貴族世家賦予他們的禮節教養在兩個人相撞時簡直都成了空氣,什麼“早死的命”“王八相”,有這樣當面擠兌人的嗎?簡直兩個市井潑婦,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她看也不看二人,自顧走出了石室。
宇文錚和原倚風嫌惡地相視一眼,冷哼一聲也各自跟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