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行冊封大典。典禮過後謹貴妃身披牡丹鳳凰紋浣花廣綾袍,挽飛天雲髻,釵簪華勝一依貴妃備制,例至鳳藻宮向皇后行謝封之禮。
玉子衿穿正紅色錦彩霓凰繡袍,發戴九鳳御珠朝陽冠,東珠墜耳,寶玉其身,含笑命謹貴妃免禮,拿起英濃捧上的托盤裡的紫檀玉如意親賜於謹貴妃之手,令眾妃朝拜,禮才至畢。
按例,後宮昭儀以上位份的妃子須每日至皇后處晨昏定省請禮問安,昭儀以下則三日一次,玉子衿入宮大病一場後原倚風怕她太過勞累,便將這禮制改為了昭儀以上三日一次,以下五日一次。難得眾妃今日聚在一堂,玉子衿也不好早早散場,不管有無家情可敘,總要與她們閒嗑一會子的。
殿堂寬敞,按著品階坐滿了姿色各異的妙齡女子,如花多樣群芳婀娜,這其中謹貴妃文言端莊,德妃蕙質蘭心,蘇貴嬪嬌美玲瓏,文淑媛出塵脫俗,花貴人俏皮可愛……玉子衿才意識到往日自己竟沒發現百花齊放在前是如此的驚豔。難怪那把雄視天下的龍椅引得古往今來的各色人物殊死絕決,且不說殺伐在手的掌國之權是何等誘人,單是眼前這一片花色就已經令人趨而往之了。
只是,終究是沒有人將這些看在眼中的,比如表哥,再比如倚風,還有他。
世間萬千男兒多陷於溫柔香色,三妻四妾,珠圍玉繞,尤不自足,這等專情之人她一遇就是三個,很多時候不得不說她比誰都幸運。只是除了這張臉,她並不覺得自己到底有何處配得起他們的真心,每每想起總有些自慚形穢。
或許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唔”
一陣乾嘔聲忽起,打斷了正在與諸妃閒談的玉子衿,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皺著眉頭捂著胸口的寧貴人身上。玉子衿有些猜疑,輕聲道:“寧貴人可是身體不適?可要請太醫前來瞧瞧?”眼角短短掃視寧貴人的小腹,她接著就要命人去請太醫。不是她多心,倚風登基至今膝下只有三子,不少可也不多,若是寧貴人有喜即便是位公主也是好的!
寧貴人慌忙地順著胸口,眼角心虛,暗怪自己早上貪食致使此刻誤事,聽到玉子衿的話更是一哆嗦,忙道:“多謝娘娘關心,臣妾並沒有什麼大礙,就不勞煩太醫了,只是早上貪吃多了油膩,回去搗些山楂泥兒服了就好了!”
玉子衿瞅著寧貴人的模樣,想是自己多了心,也沒再堅持,寧貴人藉機便告退去了。其她妃子看已是正午,也不好多留,也紛紛請辭。
鳳藻宮的掌事嬤嬤董嬤嬤看著最後一位宮妃出了大殿,持重的眉眼一皺,走到玉子衿身邊道:“娘娘,改日還是命太醫去給寧貴人號號脈吧!”
正在飲茶的玉子衿動作一停,放下手中的玉杯道:“嬤嬤,你是說寧貴人她……”看到董嬤嬤諱莫如深點頭,玉子衿沒再繼續問。董嬤嬤在宮中數十年,單這鳳藻宮的掌事嬤嬤就做了二十餘年,很多事情絕不會看錯,只是寧貴人為什麼執意不肯讓太醫號脈?是在提防著她?
董嬤嬤看出玉子衿的疑惑,降低聲音道:“娘娘,據老奴所知,皇上近三個月並未去過寧貴人那裡。”
“什麼?”玉子衿騰的起身,驚震之餘又坐回座上,看著董嬤嬤肯定又深邃的雙眼,她暫時按下心中的懷疑,命人去內廷司取了原倚風的起居錄來看。
黯然地合上錄本,莫說近三個月,就是這半年來原倚風都未曾去過寧貴人處。
若寧貴人有孕,那孩子定不是原倚風的!
得到這個答案,玉子衿撫額沉思,頭次遇到這種事,一時沒了計較。自來她專有倚風盛寵,或許是畏於玉家,或許是明白君恩無望,後宮這些女人一直是安分的,這幾年來也沒有過什麼大的風浪,所以對於她們她一直是從善而對,如今寧貴人做出此事,已經不是她一個寬和態度就能解決的了!
這半年之內倚風未曾臨幸過寧貴人,她也沒有出過宮,那她腹中之子的父親是何人就只有三種可能。其一是宮中侍衛,只是后妃身側人多眼多,苟合之機有,卻不多。其二是內侍,幾千眾人總有未把身淨乾淨的,不過一個太監淨身未完又被派進了貴人宮中當差的疏漏,在連燼眼皮子底下發生的機率可想而知。其三,便是最腌臢,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種。
前些時日,江北蓮木庵的慧慈師太曾帶著一眾女尼雲遊至此講經傳道。因原朝初年五王爭位之亂,太宗皇帝的德寧皇后曾閉亂蓮木庵,原倚風不免要念及蓮木庵曾施恩德寧皇后之故,於是將遠遊至此的慧慈等人請進宮中為后妃講習佛法。佛門庵堂多是清淨聖地,其中也有很多官宦世家所投建或交往過頻繁的庵堂表面稱佛門清淨地,實則卻腌臢至極,那些女尼多是荒唐子弟豢養洩慾,還有些假以少男充之,專供官婦苟且之私。今日宮中有此一事,只怕和這蓮木庵脫不了多大關係。
正當玉子衿想著解決之法時,一個內侍來報連燼求見。
玉子衿命內廷司進呈起居注之事無疑會驚動了連燼,事情不是小事,玉子衿也沒打算瞞著他。
衝隨行的兩個近侍低聲吩咐了些事情,連燼便垂著眼瞼淡淡喝茶,玉子衿也不語坐著,直到半個時辰後兩個近侍歸來。
事情和玉子衿所料相去不遠。兩個近侍帶人拿下了住在景德院中的蓮木庵眾人,拷問下得出了實情。
多年戰亂,蓮木庵早已香火寥落,不存盛況,早些年間就收養了好些戰亂中的孤兒孤女,兼些拐賣手段將一些模樣出挑的少男少女留在庵堂扮作尼姑,以假借供佛之名做起了齷蹉勾當,成了一些官宦出身的紈絝子弟和無寵姬妾的行穢之地。前幾年宇文錚征戰江北,蓮木庵無力經營,慧慈便帶著眾人以雲遊傳經的名義一路南下而來,這一路輾轉各處豪門大戶,原有的勾當更是做盡,斂下了不少錢財。
及至顯陽,慧慈竟膽大包天將手伸向了宮內,因知道原倚風后宮多數妃嬪無寵,便尋著了時機徐徐圖之。那寧貴人在家時就不是個多規矩的,偶然一次識破其中一個俊俏小尼為男兒身,便知慧慈實之所為,自那就常請慧慈到自己殿中講經,慧慈豈會看不出寧貴人之意,在得了些許好處後,就長成了二人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