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最後是被柱間半抱著回到住所的,他醉的時候異常安靜乖巧,睜大眼睛看著柱間的時候帶著幾分天真無辜。柱間攙著斑來到了靠近村子邊緣的一間小公寓裡,督促著他洗漱躺好,那人也一一照做,看起來乖的不得了。
柱間想起自家喝醉了又笑又鬧的斑,輕嘆了一聲。他摸摸這個斑蓬蓬的頭發,誘哄似的告訴他自己要離開了,聲音又輕又柔,做好了“哄寶寶”的準備。但出乎柱間意料的是,這個斑只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吵不鬧,聽話的不可思議。直到柱間關門離去時,他還能在漸漸合攏的門縫裡看到斑靜靜注視的眼睛。
柱間回味著斑的那個眼神,心不在焉的回到了他和斑的家。他坐立不安的洗漱了,又檢查了一遍明天的行程,終於放不下心,帶著自己的鋪蓋又回到了那個公寓。
另一個世界的柱間到底在幹些什麼啊?柱間埋怨了一通另一個自己,任勞任怨的躺在了斑的身邊。不出意料,斑果然還沒有睡。他似乎對柱間的去而複返很驚詫,但很快又明白了什麼似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柱間只當他醉糊塗了,幹脆伸出手去蒙他的眼睛。斑把臉往被子裡一縮,躲過了柱間的動作,過了會又露出兩個眼睛來觀察柱間,似乎在看柱間生氣了沒有。
柱間覺得好氣又好笑,但斑這樣活潑的舉動讓他找回了些熟悉感。他見斑笑眼彎彎,就也放下心來,自顧自睡了。斑見柱間不同他玩鬧,也就安靜下來,他靜靜看了會柱間的睡顏,臉上漸漸出現了幾分茫然無措的神情。柱間睡了,斑卻不敢睡,他只怕自己再睜開眼睛,身邊就又是安靜到發瘋的場景。
斑總覺得這裡的一切是無限月讀為他鑄造的夢境,他迷迷糊糊的跟著這裡的柱間泉奈吃吃逛逛了好幾天,終於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星期清醒過來。
那天正是木葉的商隊出發的日子。斑穿著繡金線的棉衣,跟著柱間一起去迎接他們。斑的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臉上卻帶著溫柔的笑。他靜靜看著泉奈拉著商隊總管的手細細囑咐,但聽著聽著,他的神色漸漸從驕傲變成了怔忪。
斑雖然對行商做生意這方面不太瞭解,但他超卓的洞察力卻能讓他明白泉奈做的是怎樣一件大事。在泉奈的運作下,這支商隊鋪開了一張覆蓋全大陸的商業網路,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戰略儲備,方方面面,無所不在。泉奈做的隱蔽,但斑卻能想象這只巨網的巨大能量,不動兵戈便能屈人之兵。只要這些小國捨不得互通經濟帶來的好處,這張網就會越變越大,越做越強,越來越讓人無法拒絕。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也許幾年之前,對木葉還未絕望的斑可以在某種啟發下擁有這樣的想法,但事到如今,斑幾乎已經絕望透頂,他已沒了心力去思考這樣周全的手段。
這超出了做夢人的意識範圍,不是夢境能夠構建出來東西。
斑垂下眼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許是因為多日不眠的原因,斑忽地感覺一陣疲憊,就像是蠟燭燃燒到了盡頭,一切活力和精力都消散了,剩下的只有難以言說的可笑與荒謬。
年少時,斑為了家族放棄了理想,後來父親死了,兄弟去了,親族離散,他才知道錯的是當初沒能堅持理想的自己。再後來,斑和柱間結盟了,他曾以為理想終於實現了,卻在村民的排擠、兇狠的博弈和愈加激烈的村子之間的鬥爭中漸漸明白過來,認為即便是木葉也不是真正的清靜之地,甚至宇智波總有一日要覆滅在人心和爭鬥之中。那個時候,斑的心空蕩起來,他以為自己清醒了,以為自己看透了,以為自己找到了新的道路。
但現在呢?
斑跟著柱間的腳步慢慢往家走,他注目看著人們紅潤的臉龐,看著大街小巷瘋跑的孩子們,幾乎有些恍然的問自己:是不是我又錯了呢?
“是我錯了。”晚飯後,斑叼著酒杯,含糊不清的對柱間說。
柱間蹙著眉看他,眼睛裡的擔憂藏也藏不住。自從送走了商隊,斑的表現就一直不對勁,不僅一反常態的詢問了許多政策方面的事,還執著的走遍了村子的大街小巷,最後才拎著一瓶酒攀上了火影巖,醉醺醺的俯視著山下的村莊很久都不發一言。
“錯在哪了?”柱間問,他輕輕覆上了斑微涼細瘦的手指,擔心的看著月下清瘦人影。
斑側過頭,沖他微微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錯在哪裡了。”他仰頭又喝了一杯酒,幹脆像小時候那樣坐在了巖壁上,無所事事的晃著雙腿。“我覺得我那邊的木葉深藏著難以改變的黑暗,除非以雷霆手段下猛藥,否則必會遺禍無窮,但是柱間他……不忍心。”說著,斑無奈的笑了笑,“所以我就想著尋求新的道路……我家的石碑上記載著六道仙人遺留下來的指示,上面有著一門叫做‘無限月讀’的術法。”
“是那個借用神樹的力量讓人們陷入夢境的幻術嗎?”柱間插嘴道,原先他還只是在意斑的身體狀況,現在已經變成了警惕和懷疑,“斑,你怎麼會相信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
“不然呢?”清亮的酒液落進淺淺的杯子,斑淡淡的說,“在無限月讀裡沒有戰爭,沒有爭奪,沒有失敗,只有愛,只有喜悅,只有成功,這不好麼?”
“可那只是夢,只是幻術而已,那不是真的。”
“幻術也可顛倒虛實,有何不可?你又怎麼知道你不是活在別人的夢中呢?”
“斑!”柱間帶著怒氣喊了一聲。自相識以來,柱間和他的斑總是心意相通,但此時面對著另一個世界的愛人,柱間卻覺得難以理解對方的想法。有什麼不能踏踏實實、靠著自己的努力達成呢?偏偏要去信這樣的方法!
“別生氣了,柱間。”斑卻很平靜,像是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後果的準備,“我也不是那麼輕信的,不要小瞧我了。無限月讀到底是否能成功的關鍵在於幻術的力量到底能否化虛為實,那麼只要確定這一點就好了。”
“你打算怎麼做?”柱間嚴肅的問。
斑卻話風一轉,談到了宇智波的秘術伊邪那岐,“伊邪那岐是以消耗一隻寫輪眼為代價恢複施術者一切物理性損傷的幻術,”他頓了一下,輕描淡寫的說,“那麼,伊邪那岐能否轉死為生,連施術者的死亡都能扭轉呢?”
“所以你要……”柱間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一股寒意漸漸從尾椎爬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說不出的憤怒。他一把翻身按住身邊清瘦的人,氣的渾身發抖,“你要我殺了你嗎?你怎麼敢?!你怎麼忍心!”
柱間緊握著斑細瘦蒼白的手腕,用力看進他黝黑深沉的眼眸,“然後呢?你複活了,藏起來,躲起來,躲一輩子,留下殺了你的我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嗎?”
“斑,你沒有心嗎?”
斑被撲倒在地上,他用目光描摹著這個柱間的臉龐,許久,才沙啞著聲音低聲說,“對不起,是我不好……”只說了那麼一句,斑就抿住了唇,側過頭把臉藏在了濃密的發絲間。
柱間粗重的喘息了幾聲,才松開了手,他一言不發的站起身,坐到了離斑遠遠的地方。
“唉,你這家夥。”斑苦笑了一聲,他坐起身,眼簾低垂,平靜的神情裡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嚮往,“我和我的柱間只是朋友而已,平時幾個月才見一次,更何況到了那個時候柱間殺我肯定也是有著充足且必須的理由,不會很傷心的。那必是一場暢快淋漓、拼盡全力的戰鬥,就算是我戰死了,柱間也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更何況,我已經不會這樣做了。”斑無奈的看向了抱著膝渾身冒黑氣的柱間,輕嘆似的保證。
柱間哼了一聲,這才嘟嘟囔囔的往斑的方向蹭了蹭,“幾個月才見一次?你們不是朋友嗎?”
“是啊,但是柱間是火影,他有很多事要做。”斑說。
柱間更奇怪了,“你跟他一起做啊,這不就天天都能見面了?”
“我只是個閑人而已,”斑失笑,“我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