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同情讓她靜下來的情緒重新沸騰,她一遍遍問,問了又問,由於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所以控制不好音量,只能從醫生的表情來判斷。
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也不知道從她喉嚨裡發出來的叫聲有多悽厲。
她只看見醫生露出無奈的表情站起身,只知道渾身上下每一寸血肉又開始傳來陣陣劇痛,隨後病房裡沖進來幾個黑衣人,給她注射了鎮靜劑,讓她昏沉睡去。
頭一個月,徐瑾遙就在這種激烈與昏沉中度過。
第二個月,她的聽力稍微恢複了一些,只要別人說話聲音大點,她就可以聽見個大概,正常對話倒是沒問題了,只是依舊不能下地。
不過她學會了控制情緒,盡量不讓自己太過激動,她因此得到了更多清醒的時間。
在她無法下地的那段時間,有專人在身邊照顧。
那是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女生,因為戴著面罩,她始終不知道這人長什麼樣。
女生說自己叫vesper,說這裡的人沒有名字,只有代號。
徐瑾遙單方面給她取了個名字。
“小夕,能給我倒杯水嗎?”
“小夕,今天吃什麼?”
“小夕,你睡了嗎?”
“小夕小夕……”
“小夕,我想回家。”
vesper不明白這個女生為什麼要叫自己“小夕”,也不明白其中含義,但久而久之也慢慢習慣了。
反正不論是vesper還是小夕,對她來說都只是個代號而已。
相較之下,她更喜歡小夕這個代號。
因為這更像一個正常人的名字,一個足夠親密才能得到的暱稱。
第三個月,徐瑾遙可以下地走動了。
她在床上躺得太久,體重飛快飆升,短短兩個月就增加了近二十斤,不過也託長肉的福,她術後恢複很快,傷口沒有一點感染。
只是久違地下地走動,還是讓她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這一跤差點把她的五髒六腑都顛出來,她痛得喘不上氣,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小夕過來扶她,被她甩開,她固執的要自己站起來。
但她就是站不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身體不再是自己的身體,光是維持站立就已經讓她快要耗光所有力氣。
複健太痛苦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段時間她整晚睡不著覺,就算不小心睡著了,一翻身還是會被痛醒,醒了就開始失眠,滿腦子都是什麼時候回家。
可即便這麼痛苦,她也不能停下。
因為她清楚知道,如果這雙腿不能再派上用場,她就真的沒辦法逃出去了,所以即便再痛苦,她也能咬牙忍著,心裡念著媽媽爸爸,念著夏夏,念著過去這些年的一點一滴,一天天撐過去。
但她忘了。
她忘了這年她只有18歲,高三畢業,準大學生,在她過往的人生中,受過最大的挫折就是八百米體測不及格。
家裡人把她保護得很好,她長到這麼大,甚至連磕碰都不曾有過。
然而整整三個月,每一分一秒她都活在痛苦裡。
身體的疼痛尚能忍受,心裡的疼痛卻讓人無法喘息,身體的傷會隨著時間自行癒合,心裡的傷卻會反複感染生膿,潰爛到底。
愛恨只在短短一瞬,再多想念,日積月累也成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