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握緊朱年景冒出冷汗的小手,走向宮外停著的馬車。
馬車上,沉木香燃盡。
朱辭秋用食指按了按太陽xue,抬眼看見朱年景遞過來的牛乳軟糕。
“皇姐。”
朱年景聲音已不似昨日害怕,但拿著牛乳軟糕的手仍微微發著抖。
“今晨不是都已吃完了嗎?”朱辭秋盯了一眼牛乳軟糕,看向朱年景那張小臉時,眼神充滿了探究。
朱年景垂下眼,彎又長的睫毛蓋住眼睛,遮住與年齡不符的謹慎。
“我……我偷偷藏了一個。”
朱辭秋冷笑一聲:“你倒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住這個。”
小太子捏著牛乳軟糕的手發白,酥皮碎屑掉在他身上,她又問:“藏它做甚?”
“早上,早上想和皇姐一起吃……”朱年景的聲音越說越小,“可……”
孩童尾音湮沒在車輪碾過碎石的震顫裡,他沒有再出聲,朱辭秋卻忽然彎腰用手捧起他沒有同齡人圓潤的臉蛋兒,“可你怕我。即便這般怕我,也要討好我。”
她放下手,接過朱年景手裡的牛乳軟糕,仔細端詳著。軟糕被藏在懷中,酥皮已經有些散了,上面還沾了些朱年景身上還未完全消散的屬於幼童的奶腥味。
“不是的。因為皇姐,相信我不是災星。”
朱年景突然抬眼,眼睛閃閃的,好似單純無害的幼鹿。
朱辭秋沉默片刻,端詳著牛乳軟糕。
她沒有吃牛乳軟糕,反而將軟糕用手帕抱起來,重新塞回朱年景小小的懷裡。
她笑了一聲,又替他拂去懷中膝間的酥皮碎屑,“儲君第二課。珍愛之物,要藏好。”
未等朱年景反應,朱辭秋對馬車外的銜暮道:“今日起,太子房中燃龍涎香。”
“是。”
回到公主府,烏玉勝忽從房樑上跳下來,落地時,牛皮靴震得青磚似在發顫,發出咚的聲響,又正巧落在朱年景面前,在他面前蹲下來。
獠牙面具正對小太子眉心,小太子被他臉上奇醜無比的面具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踉蹌後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朱辭秋跟在身後,停住腳步。
此刻烏玉勝冰冷無情的聲音穿透幼童耳膜:“蠢貨。”
朱年景卻驟然跌跌撞撞站起身,“孤是太子!不是,蠢貨。”
孩童蟠龍服後擺因為不合身拖拽在地,烏玉勝冷笑一聲,抬腳踩住衣擺,朱年景往前的小腳登時頓在半空,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倒,卻在落地前,被鑲嵌著紅寶石的彎刀攔住。
手持彎刀的烏玉勝用另一隻手拎起朱年景的後脖頸,嗤笑一聲,“這還不蠢?”
烏玉勝看向朱辭秋,搖了搖手中的幼童,像拎著一個物件兒一般,“殿下眼光不應當如此。”
朱年景掙紮了幾下,騰空的小腳撲稜的像擱淺在岸上的小金魚。
朱辭秋站在原地,天邊傳來一陣悶雷,像是又要下雨。
她看著面具下露出的那雙深棕色眼睛,瞳孔深處淬著毒,像隨時能將朱年景掐喉咬死的惡狼。
朱年景的雙眼忍不住掛滿淚珠,兩只小手拍打著烏玉勝那雙如磚頭般堅硬的寬大手背。
“手無縛雞之力,怎能坐穩龍椅。”
烏玉勝看向朱辭秋,聲音混著忽然颳起的悶熱的風灌入她耳中,忽而又小聲開口:“又怎配得殿下扶持?”
天徹底暗下來,四周花草隨著大風胡亂颳著。烏玉勝的玄色衣袍被吹得紛飛,朱辭秋忽然想起在南夏時,他帶著她去找杜世安那日,草原馬背上紛飛的衣袍,亦正如此刻。
將朱年景帶入公主府,就是怕有人暗中刺防毒害。烏玉勝武功高強,又深諳大雍與南夏兩國武功,若是將朱年景這小團子放在此人身邊,想來她日後便不會太過顧慮他的安危。
“烏玉勝,教他武功。”
朱辭秋思索片刻,走到烏玉勝跟前,輕聲開口。
烏玉勝忽然放下朱年景,湊近到她耳側。她在此刻又聞見南夏草原上苦艾的氣息,混在公主府經年的沉木香中,猶如驟然闖入的外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