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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話 “這世上,已無人想讓我活……

第26章 第二十六話 “這世上,已無人想讓我活……

面前的男人好像真是氣極了, 連言辭都隨意起來。他彎著腰,單手抵住床沿,與朱辭秋對視。

“其實你早就想好了, 會在春狩後伺機來巫族一趟吧。所以才故意選娜巴圖,只有他死在春狩場上, 才能讓王族的人運靈棺回巫族。殿下口齒伶俐,若隨便想個理由辦法, 想必讓烏圖勒命你巫族前往也並非難事。只是你沒想到訶仁橫插一腳,讓你提前被綁入此處。”

烏玉勝扯著嘴角, 露出譏諷的笑容, “可你也沒想到,我竟然主動跟來,又斷了你獨身在此尋藥的路。”

“你說錯了。”朱辭秋抬起頭看向面前盛怒的男人,“我是想讓你運靈棺入巫族。因為我知道,你絕不會放我一人回王都。”

面前的男人緊皺的眉頭又往下一壓,他冷笑一聲,“若我早知殿下會如此膽大妄為, 不顧生死。在三年前的龍虎關, 我就該真的還你一劍。”

朱辭秋抬著頭,看著熟悉的面龐。

原來,又過一年了啊。

她想起了三年前,似乎也是這個季節,從斷崖爬上來變得面目全非的烏玉勝出現在戰場之上。

那時她已十分熟悉戰場, 站在城牆上看向底下烏泱泱一大片計程車兵,底下南夏騎兵的叫囂她已然聽膩,直到看見他們讓出一條路,最末端的男人騎著高大的軍馬緩緩走至鎮前, 走至她眼前。

熟悉的嗓音彷彿上輩子的呢喃,卻又如此清晰地響在她耳畔。

馬背上的烏玉勝不再意氣風發,周身煞氣像是地獄裡的鬼魂。他勾起嘴角,笑著問她:“殿下,許久未見,可還安好?”

朱辭秋推他入斷崖時,早知會有這一日的。只是早知與親眼所見,親身所經歷的顫慄與痛苦難受並不會沖突。所以那年,她呆呆地看著他,卻又像是透過他在看被她親手殺死的少年烏玉勝。

烏玉勝手中的劍扔向城牆,插在厚重的磚塊間,冰冷無情的聲音在戰場響徹:“此戰,我族必勝。”

有了烏玉勝的南夏,如虎添翼。

而大雍,父皇病重,朱承譽監國,朝中主和派居多。他們斷了她在龍虎關的援助,甚至斷了軍糧與補給,逼她一步步退守山門關。

戰士死守孤城只有死路一條,那三年,她見過無數鮮血與頭顱,血灑在大雍的軍旗上,頭顱倒掛在南夏的長槍上。可她真的已經山窮水盡,沒辦法奪回十三州讓他們死後安息,只能讓活著的人不再魯莽送死。

所以,她妥協了。

可穆家人一生都紮根在長邑十三州,寒城的百姓成了俘虜,十三州屍橫遍野,他們的老將軍被細作坑害身首異處至今找不見完整的屍首。

他們不退,獨留在龍虎關。

也許穆東風說得對,在她選擇放棄長邑十三州時,就該一劍自刎于山門關前,替皇室與燕京的貴族,為戰死的百萬將士與枉死的百姓,以死謝罪。

回想起當年穆東風對她所說的話,眼中的脆弱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抓不到,她垂眼看著自己的右手,語氣如柳絮般輕柔:“這世上,已無人想讓我活下去。”

烏玉勝呼吸一滯,張口欲言。

“但我想讓我自己活下去,活著回到大雍。”她苦笑一聲,揚起下巴,看著烏玉勝的神情不似作偽,“就算九死一生,我也願意。”

烏玉勝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才艱難地說出一句話:“你想過沒有,一旦烏玉闕反悔不再給你解藥,你會如何?”

她笑了笑,彷彿不理解他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來巫族?”

面前緊蹙眉頭的男人愣了下,好像終於在她無語的笑容中回過神來。他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光線被擋住,朱辭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定在她身上的視線讓她十分難捱。想要逃離,想要躲起來。

“你還要看多久?”

烏玉勝聞言,往後退了一步,卻仍離得不遠,他不說話也不離開,就那樣直愣愣地站著,在透出微光的帳內,仍然面色陰沉地看著她。

氣氛僵持著,好像誰在跟誰賭著氣一般。

朱辭秋也不說話,甚至不想看面前的男人,只是盯著鞋尖坐在原地,用手一遍遍摩挲著衣擺,盤算著他會何時離開。

“為什麼?”烏玉勝突然開口,“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尋藥。”

她抬起頭看向他,終於知道他為何待著不走。她笑了下,“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勞煩少主了。”

烏玉勝一怔,隨即又上前來,蹲在她面前。這次換他抬著頭,將眼底的情緒暴露出來,在她面前,讓她一覽無餘。

說不清那是怎樣的感覺,只覺得心像一片紙般被人用手狠狠捏緊,攥成褶皺又不松開,喉嚨處也驟然出現一股腥甜之氣,卻吐不出血,只覺得難受想吐。

可她面上仍然不顯,只是藏在衣擺下的手微微顫抖著。

“不要賭氣。”烏玉勝眼中的血絲刺痛著她,語氣中的委屈也讓她想要捂住耳朵,“只要殿下說一聲好……”

他的話未說完便停了下來,可朱辭秋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烏玉勝,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不會賭氣。”她微不可察的輕嘆一口氣,伸出手想要摸摸烏玉勝的發頂,卻又蜷縮著手放下來,“如今也不是建昌六年,這裡是南夏,你是南夏的少主,你的族人將我的子民剝皮抽筋不得往生。”

“我們之間,隔的從不是個人恩怨,是血淋淋的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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