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冥宵大殿,我輾轉走到了一片亂石之處,滿目的頹廢陰暗,我真是不喜歡。還是我的浣魂苑好,漂亮地就好像在花叢中一樣。
“送進去了?”昏暗的屋子裡,昏暗的燈火下照著他臉上猙獰的傷痕,他僅長我三歲,如今稀疏的白發亂糟糟地纏在頭頂,從上到下都是難看的黑斑,他已老如枯木。
他叫薄情,鬼欲章臺曾經的鬼醫。
他不是我的朋友。
“是啊。”我尋了個幹淨的凳子坐下,薄情的這個屋子總是寒津津的,好似常年邀請鬼魂過來小住一樣。
玉留聲進去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瞭然,那一眼的意思,是玉留聲已經知道,樓鴆是我引來的。
“進去了,休想毫發無損。”薄情沙啞難聽的聲音充斥著陰狠和憤怒。
不錯,薄情是來複仇的。
我不是。
但是我告訴薄情,我也要複仇。
我猜從前的薄情很討厭我,甚至和樓鴆一樣想要殺死我呢!只是後來,他遭遇了變故,為了複仇,竟然和自己討厭的人合作,是不是很可笑呢?
鬼欲章臺可笑的事情,還多著呢!
“你還指望他出來的時候,是你這副模樣?”我笑著薄情的“天真”。
有玉留聲在,絕不可能。
卻見薄情苦苦地扯了扯嘴角,眼裡不甘極了:“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都是拜他父子所賜!”
“在鬼欲章臺,還奢望成為‘人’麼?”我轉為譏誚看著他,“這可是遍地惡鬼的地方。”
薄情不怒,反倒十分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森然一笑:“你也是!”
“別嚇我,我膽子小!”
“呵!”薄情伸手覆上自己臉上的傷痕,溝壑縱橫,五官易位,已經不能稱它為臉了。
薄情從前模樣還不賴,雖然不如君蘭長的漂亮脫塵,也不如玉留聲來的有氣勢,倒也十分幹淨,渾身地書卷氣息。只可惜這副容貌長得太像樓鴆。
如果兩人站在一起,薄情當年就是一朵幹淨的白雲,而樓鴆就是滿身邪氣,隨時讓人戒備逃避的烏雲。
年少的薄情本分地做著鬼醫,也曾經有過一段愛情,只是他這樣處處受制於別人,豈有資格談“情”?那段所謂的愛情被我親手掐斷,這也是薄情當年恨我的原因。他當年也不過是個小角色,處置後我便沒有再管過這個人,直到我們在鬼欲深淵重逢。
我承認,已經在裡面待了七天的我差一點就被剛進來的薄情弄死了。
在我奄奄一息的一刻,他停手了。
後來我們竟是一起從那裡逃出來的。
說起來,還要多謝他當年的不殺之恩。
他出來之後,容顏盡毀,關節錯位,經脈纏繞,不可醫治。也沒有人敢醫治從鬼欲深淵出來的人。
從那以後,他只能坐在床上,坐在輪椅上,左手關節扭曲地背在背後,再也掰不會來,雙腿就像是兩個瘤子,無法控制關節,卻可以感覺到疼痛,五官被揉作一團,好在一隻眼睛還能看得見,鼻子被長出來的新肉封住,如果不是他重新用刀割開,恐怕也只能用嘴呼吸了。對了,他的牙全掉光了,只能吃粥。
這是鬼欲深淵給他的賞賜。
他問我,想要複仇麼?
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燃燒的火焰,於是我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