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妝來的時候,我已經倒在屏風下,鼻息間盡是血腥。
我握緊拳頭,盡量控制自己的手不去抓胸口及左肩,而地上,已有一灘血水,浸得我滿身通紅。
臨妝慌忙地塞了幾片參在我嘴裡,又替我解了衣裳,在傷口上撒藥粉,雖然不能緩解我的疼痛,好歹能止血。
我低頭看著從左胸到左肩那一片撕裂般的傷口,還是沒有忍住去抓了一把;自己的手指嵌進自己的皮肉,疼的我不住地顫抖抽筋。
我越顫抖,傷口越痛;傷口越痛,我越顫抖。
臨妝焦急地用雙手阻止我的右手,而我,濺了她一身的血。
“原本我要來給你送藥,可雨樓公子在,我又不敢輕易上來,我原以為,他認定你絕情,說不了幾句話的,誰知子時才走!”臨妝哭道,“早知如此,我便上來了!”
我沒有力氣與臨妝說話,身上的傷口蔓延極快,方才還只有幾條,現在已入蜘蛛網一般布滿我的左胸及左肩。
我曾經讓薄情給我做藥力極大的止痛藥和迷藥,可不管我吃了多少,用了多少,絲毫沒有作用。唯一能夠借外力所控制的,便是在傷口上撒上止血的藥粉,以避免自己因失血過多而死去。
我永遠清醒著,就連眼睛也不曾模糊。
我清醒地感受皮肉撕裂的痛楚,清楚地看著自己原本完好的身體如何變成森然白骨上的腐肉,清晰地聞到血腥和腐敗的氣味從自己身上傳來。
我沒有任何辦法。
只要我還想活,就不得不承受。
我在屏風下睜著眼過了一夜,辰時一到,皮肉的撕裂和腐爛就會停止,我雖依然要承受傷口之痛,比之夜裡,實在要好上太多。
臨妝如常地守了我一夜,見時辰到了,便去準備熱水和衣裳。
這一夜,我的皮肉還僅僅在撕裂階段,即便如此,我一動,便有血流出來。
臨妝替我除盡衣衫,擰了帕子為我擦身。又在我傷處纏了紗布,才幫我穿好衣裳。
“去休息吧!”我不剩多少力氣,氣息有些弱,只發了兩個字的音,臨妝侍奉我日久,自然聽得懂,緩緩地點頭,又叫了其他人來伺候我吃飯。
這件事我連君蘭都不曾告訴,浣魂苑的其他人皆不知。
他們只知道,每逢十五至廿一,非有要緊事,我決不出門。
十七,我的皮肉開始腐爛,到十九時,已可見白骨。
廿一後,我的皮肉開始恢複,恢複速度極快,只肖十日,便可完全複原。只是新肉長勢迅速,便顯得十分恐怖,沒有一點像正常人的肌膚。乍一看,整個人彷彿是兩塊拼接的。
廿九日,薛無涯來了。
十幾日不見,薛無涯變得安靜許多,見到我,也不說話,一會兒看看我,一回兒看看別的。
“怎麼不說話?”我問,“若只是來看看,那你可以回去了。”
薛無涯有些為難地抿了抿嘴,才說:“我聽說前幾日你閉門不出,興許是病了。我問蘭哥兒,蘭哥兒說你隔月便會如此……”
我點了點頭:“是,我隔月便會閉門幾日,倒不是病了。”
“那你在做什麼?”薛無涯追問。
我笑了笑,說:“你覺得,我憑什麼比你強?就因為比你多活幾年嗎?”
薛無涯恍然大悟,說:“我懂了。”
“我一定比你用功!”薛無涯說罷,便走了。
少年氣性,倔強而傲慢,不願落於人後。
薛無涯是個聰明的孩子,許多事一點就通。當然,這樣說能讓他努力用功,騙一騙又何妨?
我閉門的這些日子,樓斷親自去了五色蛟潭,興許是擔心真的五色蛟沖出來,還召集了長老們一起再封印一遍。只是潭中已有封印,想來封印之人不喜他人插手,長老們的封印總是失敗,樓斷只好作罷。
隨後,山林司上報樓斷,新找到一處適合開採的礦山,樓斷知曉如今的礦山壓著鬼主氣脈,恐此次五色蛟潭水影是鬼主的警示,立刻採取了山林司的上報,一日的功夫,便將工具和奴隸遷至新礦山之下。舊礦洞還設了守衛,並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第二日,冥宵大殿的烏鴉便飛回來幾只,但到今日,也還是那幾只;其餘的,恐怕早填了五色蛟潭。
前天,樓斷帶著樓鴆、四君及長老們去了大彤澤,聽說風荷公子撿了一隻赤色的露湯子幼崽。因露湯子大多白色和黑色,赤色極為少見,風荷公子執意要帶回來養,樓斷也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