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日程安排,方唐鏡在處理完這邊的“商界懇談會”後,還需要到“士紳慈善會”那邊去露個臉的。
但是方唐鏡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決定不要參與進去算了。
原因主要有三個:
一是因為自己這邊已經籌措到了超出預期三四倍之多的錢糧,沒必要再去在鄉紳那邊劫富濟貧,還是再養肥點再說,萬一以後還有什麼要大宗用銀子的時候再下刀不遲。
二是他那退婚的前泰山劉員外也在此次邀請計程車紳之列,方唐鏡實在不想再與劉家有什麼瓜葛,見面了就只能是你尷我尬的局面。
三是意圖招他為上門女婿的張大善人更是不可能缺席這樣的場合,見到張大善人,方唐鏡會更尷尬,老族長還沒有把自己的意思回覆張大善人,自己就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最重要的是前泰山劉員外也好,想成為自己泰山的張大善人也好,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縣尊大老爹的師爺,一旦見了面,指不定兩人會有什麼想法,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所以,能不見還是不要見了吧。
……堂內杯觥交錯,酒過三巡之後,方唐鏡便讓王捕頭請了六房書辦過來作陪,之後自己就找個藉口推脫了出去。
此時剛過未時,申時才到,既然是諸般俗事已了,那麼便可以計劃個人的事情了。
最緊要的事,就是重新拾起書本開始複習了。
沒錯,是複習,要把原身體主人的凌亂的記憶碎片理順。
方唐鏡上一世雖是明史博士,可對於八股文卻也只是處於知道大概的範疇,真要自己寫一篇出來,立時便要抓瞎。
而八股文章最講功底和水磨功夫,後世有人總結道:
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隨你做甚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甚麼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
可是,八股文想要做得好,也是相當艱難,現實是,不知多少人皓首窮經到老也不得其門而入,被逼得瘋瘋癲癲,於是便又有人總結:學八股,不是發達就是發癲。
來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樣的歌,方唐鏡對八股文還是有著相當的敬畏的。
雖是對自已本身學問有信心,可是論起專業對口,自己在八股文方面,是絕對不及前身那位貨真價實的“松江府第一秀才”的。
然而他穿越過來之後,家裡差不多已經被敗得精光,不要說什麼教輔資料,就是四書五經,程朱集註這樣的必備教材也是欠奉,便是文房四寶也無啊!
所以現在手裡有了些許閒錢,又偷得浮生半日閒,打定主意走一趟書店,把該買的書全搬了回家,一點點的複習,總能把前身的記憶挖掘出來。
方唐鏡有一點好,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本質上都是手不釋卷的愛書之人。就算是上一世,網際網路大行其道,方唐鏡也堅持買書讀書。
方唐鏡略一思量,便從記憶碎片裡找到縣城裡幾個書店的地址,其中“瀚海書肆”距離自己新家最近,也最大,距離也不遠,搬運也方便。
並且前身也常去那裡買書,掌櫃的夥計都認識,買得多還能有些優惠。
想到便做,方唐鏡拔腿便走,也許是心境的問題吧,下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方唐鏡總覺得有一股拔雲見日的味道,走在路上,腳步似也輕快了數分。
沿著主道行走,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今日恰又是大集市的日子,更是人流如織,一派繁華景象,承平日久,江南的富庶可見一斑。
雖然此次江泉遭遇了大災,然而受災的民眾一來並不算多,二來受災的多是城邊的棚戶區,並沒有影響到城內的繁華,照樣歌舞昇平,一派烈火烹油的景象。
春風中,有低飛的燕兒,街道上有沿街叫賣的小販,也有從鄉下專程來城裡趕集的哥兒,有揹著竹簍子的大媽,也有提著花籃賣茉莉花的小姑娘,有軟聲糯語的嬌羞少女,也有滿嘴俚語的市井好漢。
如同走進了一副久遠的風景畫中,人在畫中游,不亦樂乎。
方唐鏡在經過一處名為“雅園”的園林式酒家時,看到門外停著十四五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和轎子,大門兩旁站著的竟然是十七八個衣著光鮮的豪奴,氣派非凡,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包場請客。
剛從募捐現場裡出來的方唐鏡,腦裡裝著的仍是飢寒交迫的災民,再看看面前的排場,當即就給方唐鏡一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強烈即視感。
大明的兩極分化日益加重,官紳不納糧,天下土地越來越往這些人手中聚集。最後破產的農民越來越多,加上天災人禍,最終星星之火燎原,燒遍整個大明,埋葬了朱家王朝。
不過方唐鏡現在也只能是感慨了兩句,他當然不會無聊到當堂罵街,快步走過了大門,書店就在不遠處。
又走了七八十米,瀚海書肆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