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滄問道:“他是妖族?”
楊奉搖了搖頭,這回換他抬眸盯著雲滄:“他是蓮紋玉。”
“蓮紋玉……”雲滄細細咀嚼著這三個字,好似不太瞭解的樣子,“昔年陰陽魔祖所得的至寶?我記得後來是被你們玄天仙宮之人取走……聞玦是此寶化形麼?”
“……你只知道這些嗎?”楊奉如此問道。
雲滄輕輕撫摸自己的眉毛,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蓮紋玉本為天外之物,有可能是於將生未生之時遭遇意外而枯萎未能真正誕生的世界胚胎……”
“……也有可能是一個破滅的大世界最後的剩餘。”楊奉神色複雜地接過話頭,“如果不是聞玦自己說出來,我根本猜不到他的本質。我沒想過,你真的會知道。”
“是沒想過,還是不敢、不願?”雲滄問道,“試探我的,不亦正是你?”
“我這一去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未來,你就讓讓我吧!”楊奉的上半身像一灘軟餅似地攤在桌面,只有腦袋是稍微抬起的,“所以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行不行——君長生是你倆誰生的?你這所謂道傷一直沒好,真的只是因為八百年前那一戰?”
“別胡說。”雲滄垂眸瞥了瞥楊奉,淡淡地道,“你打算與聞玦同歸於盡?”
“有何不可?”楊奉倒是很平靜,“若非他累得我連續兩次跌境,我沒時間再慢慢重回天人境,把握還能更大些。如今……就拜託你們在我失敗之後,記得去補刀了。”
楊奉挺直腰身,羽睫輕顫:“聞玦不是玉環大世界的生靈,即便他投生於此,卻礙於規則沖突,無法超脫——這與他的想法相悖。他一日達不成目的,怕是不會收手——別把他當做莫冬青,魔帝都比他更有人性,你們談不攏的。”
雲滄看著站起來的楊奉:“你若願意將此事告知荀院長,他應該能夠下定決心。”
“不了,聞玦不會離開仙天島的,除了我,無論是誰跟著去都是麻煩。”楊奉突然嘆了口氣,遲疑地問,“雲滄,你……”你們真的懂得什麼是情嗎?你對南朱君究竟是抱有怎樣的心思?
“什麼?”
“……沒什麼,我是想問,玄天仙宮的未來,你怎麼看?”
雲滄搖了搖頭,回道:“玄天仙宮的未來與我何幹?我沒有任何看法。”
“好吧。那如果我沒有回來,拜託你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找個繼承人。”楊奉把一塊玉佩塞到雲滄手中,“裡面有我留下的一點東西——我不介意你多看兩眼。”說完,他故作調皮地眨了眨一邊的眼睛。
“……你今年幾歲?”雲滄雖是這樣說,但還是把玉佩收下,“希望會有將它還給你的那天——你要是死了,我可不會替你收屍。”
“承你吉言?”說話間,楊奉的身形愈發模糊起來,“我也不敢讓你來收屍——畢竟南朱君的前車之鑒就擺在這呢!”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楊奉已經離開泰蒼峰。雲滄抬首,目光彷彿穿透天花板,直達虛空,良久,他似是發出一聲輕嘆,如曇花一現,難得而短暫。
.
仙天島,玄天仙宮。
隱沒於虛空之中的空中孤島相較以往安靜很多、很多,就像是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氣機——而事實正是如此。
正常情況下,所有被帶到仙天島上的記名弟子,自生到死都會留在島上,除非得到二宮之主的命令,否則一輩子都無法離開仙天島。而這些留在島上的弟子,平時能夠做的事情,就是修煉、打掃衛生、維護各處建築、侍奉宮主……
肯定有人不想要過這種無趣的日子,但無論是玄天仙宮整體的氛圍還是修行的功法,都會漸漸磨滅那些多餘的情感。在楊奉眼中,雖然大家看著還是個人,實際上卻已經沒有了屬於人的感情,和他試圖搭建出來的人工智慧高達沒有多大的區別——都活得像個提線人偶。
不過,以往這些弟子尚在島上時,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人氣。不像現在,說句話都只有迴音應答,死寂得嚇人。
五百年後,第一次重回仙天島的楊奉沒有被嚇到,但對於那些弟子去了哪裡還是十分不解。他也不顧不曉得呆在哪個角落的聞玦怎麼想的,直接召喚回東宮主的令牌——然後發現,原來那些弟子在不久前全被西宮主安排到大世界的各個角落。
忽然,楊奉抬起頭來——聞玦正穿著那身無比熟悉的玄色祭服遠遠地站在前方,垂目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