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念雲顫抖著,葉君諷刺的聲音似乎還回響在身周。他的聲音動聽如同敲擊玉器,冰冷有若萬尺寒冰。他語調中的嘲諷之意簡直就像一把閃亮奪目、鋒利無比的冷劍,直直插進了她的心上。將她刺得鮮血淋漓。
連念雲自己也時常說話得理不饒人,但她卻從未想到,在這世間,竟有人能將寥寥數句的譏諷之言說得這般透人肺腑。
不靠話語的內容,只是藉著那副嗓音、那份語氣、那張面容、那般神態,便能叫人心灰意冷,自覺抬不起頭來。
她捂著濕淋淋的胸口,在原地發顫了片刻,便連忙“騰”地一下站起來。幸而她一身粗布衣裳,濕了也不透光,倒也省去了不少尷尬。連念雲急急地走到岸邊,從岸邊停泊著的那幾艘小船中挑了一艘跳下去,然後抓起船槳,匆匆忙忙向湖心中趕。
這般隨意召出大鯰,是她沖動了。她頭腦一熱,想要藉著大鯰讓葉君掉進水裡淹死,但邊上的那些女弟子們卻何其無辜。就是她這樣肆意妄為的人,心頭也不禁湧上濃濃的愧疚。
她劃了好幾下,路過一片水域,看到今早上那群練武的青嶼門弟子們正踩著水練輕功,便急忙對他們呼喊起來。
“那邊的哥哥弟弟們,”她喊道,“湖心有十幾名姑娘落水了,你們可否回頭再多劃幾艘船過來?”
說罷,她也不等他們反應,便匆匆劃船離去。等到她劃到了湖心,看見那群落水的女弟子們狼狽地浮在水面上,要麼是擠在原先那艘翻倒的小舟邊,要麼是抓著那條巨鯰的背,掙紮著不讓自己掉下去。連念雲連忙將船劃過去,對她們叫喊:“姐姐妹妹們,你們快上船來!”
女弟子們有的怒目瞪她,有的則不信任地瞅著她。反倒是那隻大鯰魚,聽到她的聲音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興奮地沖她遊來。
“哎,大鯰,你在那待著,這邊沒有好吃的。”連念雲急忙沖鯰魚手舞足蹈地喊道。鯰魚停在原地吐著泡泡,之前扶在它身上的女弟子們被它這樣一擺,好些都沒扶穩,又掙動著滑落到水裡了。
連念雲嘆口氣,將船劃到她們身邊去,一個一個將她們扶上船來。
站上了十多個女弟子,這小小的船頓時顯得十分擁擠。不少身著白衣的女弟子們紮堆在了一起,互相抱著團,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們透光的衣裳。就在這時,有幾名青嶼門的弟子也劃著幾艘船過來了,連念雲招呼著,讓那些衣裳不怎麼透的姑娘到青嶼門弟子的船上去。
“放心好了,青嶼門的哥哥們都是翩翩公子,”她看見一個女弟子面露羞赧之色,連忙安慰道,“就是你衣裳透著,他們也絕對眼觀鼻鼻觀心,連看都不敢看你一眼的。”
那女弟子聽了她的話反而面上通紅地瞪了她一下,不過還是依言到了青嶼門弟子的船上,畢竟現在連念雲這艘小舟是在太擠了,一個不小心便會失足掉下去。
連念雲向那幾名青嶼門道了謝,將船劃到了岸邊。她讓那些抱團的女弟子們在船內等著,便匆匆忙忙跑到山腳牽了一匹馬上山,跑到內務司借了一大堆丫鬟的粗布外袍來,又氣喘籲籲地下了山送給了那些女弟子們。
“今日真的是對不住,”連念雲朝她們致歉道,“你們若是在不知山住的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同我說。我一定盡力幫忙。”
有的女弟子說著“罷了”饒過了她,但有的女弟子顯然脾氣比較沖,對她發了好大一通火。連念雲也低眉順目地受著,畢竟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理虧,就是她性子再刁蠻任性,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待到正午時分,這出混亂鬧劇總算是結束了。
連念雲無比疲憊,她今日下山上山又下山又上山,中間又強打精神同葉君博弈,還帶著落了一次水。饒是她常常在險峻的後山採藥,也覺得十分受不住。她回到自己房裡,燒水洗了個澡,一邊洗一邊想著白日同葉君的交鋒,感覺心裡又怨恨又疲倦。
總去叨擾許開陽也不是辦法,她終究都是該鼓起勇氣去面對仇人的。
連念雲打定主意,便急速擦幹身子穿好衣服,熱水燻得她昏昏欲睡,她強打精神,在房中的各個角落都走了個遍。她調整之前做出的暗器,檢查曾經設定過的機關,又對著前些日子從藏書閣中抄回來的書,絞盡腦汁,竭盡全力,弄出了些新鮮的玩意兒來。
連念雲辛辛苦苦地佈置了一番,總算是覺得安心了些。她覺得精疲力竭,頭昏腦漲地跌坐在房間中央,怔怔地發了片刻呆。
她的暗器與機關還十分粗陋,不知山後山的毒草種類亦有限,她也弄不出什麼劇毒的東西來。
但好歹,這些都是她自個兒想出的法子。她不會武,也不能學武。就是現在開始練,也是有些遲了。倘若以後一直沒有機緣,她能依靠的,也就是這些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