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念雲正暈暈乎乎著,忽然有人抱了她的腰。這人身上有一陣雪中梅花的冷香,清淡幽長,不似山上那些夏花那般粘膩,反倒十分提神。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歪斜著堪堪站在船的邊緣,底下便是碧綠的湖水。若不是有人攔腰抱住她,她現在就在水下同魚兒一道游泳了。
連念雲猛地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水晶葡萄似的黑眸子,那眸子中帶著些微戲謔的笑意,晶瑩透亮得叫人挪不開眼。
“連念雲?”那人說道。
連念雲的心砰砰直跳,她看著葉君近在咫尺的臉,聞著他身上的冷香,一時間竟忘了他曾做過什麼。她忘了怨恨,忘了憤怒,忘了懼怕,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雙頰泛起薄紅。
葉君用他那雙好看到有些妖媚的眼睛充滿傲氣地看了她一眼,便陡然松開了手。他這一鬆手,連念雲又差點直直墜入水中。她嚇了一跳,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葉君的手臂,藉著這個力道回正了自己的身子。
“你鬆手做甚啊!”她也顧不上許多,下意識對他略帶不滿地喝道。
聽到她的質問,葉君顯然有些意外。不過他一副懶得理她的模樣,撫開她的手轉頭走回了船內。這般驚嚇過後,連念雲終於清醒了。她這才注意到這的不是不知山用來喂魚或採蓮的小木筏,而是一艘遊船。
此時船內的桌子上放著兩個果籃,左右兩排長凳上坐滿了各個門派的女弟子們,正嘰嘰喳喳地將葉君拉到中間的地方。
有些女弟子一面咬著果子,一面指著連念雲笑。
“這個撐船女怎麼一副要睡過去的樣子,真是一點都不敬業,還要葉君上去扶住她,白白吃了葉君的豆腐!”一個少女不滿地說道。她見到連念雲同葉君的肢體接觸,分外眼紅。
“怎麼,你也想讓葉君扶你麼?”另一個少女嘲諷道,她坐在葉君身側,格外得意,“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
“你不過是運氣好些碰巧坐在葉君身邊罷了,有什麼好翹尾巴的!”
她們一個個名門正派出身,有在群英會上一爭高下的實力,卻如同叢中爭妍鬥豔的花那般,擠在葉君身側爭風吃醋。葉君被一群花一樣的年輕姑娘們圍著,反倒是風采更勝,他神色冷淡地坐在中間,精緻到不似凡塵的眉目將周圍姑娘都襯得黯然失色。
少女們互相拌嘴拌不出個結果,齊齊將矛頭對準連念雲。
“撐船女,你的船槳掉進水裡了,還不快去撈起來!”一個看上去沒比連念雲大多少的鵝蛋臉少女說道。
“我不是撐船女。”連念雲頭疼地說。
她終於認識到何為一時糊塗壞大事。一夜未睡令她一聞到山上濃密的花香就犯困,先是被管事罵一通,又被罰下來喂魚,然後又頭腦不清不楚地進錯了船,最後還劃船劃得想睡著,丟了手上的船槳,又差點掉進湖裡去。若不是葉君出手接住了她……她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又暴怒了。若不是葉君,她能被嚇得跑到白涯門,撐著眼皮一夜不睡麼!
現在遊船正好在湖心,船槳順著水波漂到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她又不會這絕鴻步,這叫她怎麼去拿!
“你不是撐船女?”那鵝蛋臉少女說道,“那你是作甚的?我們在船上坐的好好的,你卻忽然走上來劃船,我還當不知山安排你帶我們遊覽這湖呢!”
連念雲正氣著,懶得回答她的問題,更是懶得看她,只是轉身給水中投草料。
碧霞湖的大腹錦鯉同彩色鯽魚自不遠處的荷花間游出,顏色鮮豔的魚背在金色的陽光下形成了閃閃發亮的一串串。它們張著嘴,爭相吞著連念雲撒的或近或遠的草料,那擠擠挨挨的場面就像水下升起了一大簇彩色泡泡。船中的少女們看到這麼多的魚擠在一起,都有些感興趣,紛紛從船裡伸長了脖子瞧著。
“喂,你給這邊喂點兒,這邊的魚都吃不到!”那鵝蛋臉少女對連念雲頤指氣使道。
連念雲本就慪著氣,再這麼被她一指使,便忍不住要開口嘲諷人了。
“你可以自己喂,”她沒有回頭,只是轉過眼睛用眼角瞟了她一下,“這兒的魚最喜歡吃的就是你的頭發,你可以找找身上有沒有掉發。”
鵝蛋臉少女一聽一愣,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為何?”
“因為啊,像你這樣的人,頭腦空空,吃的好東西都用來長頭發了,對於這些錦鯉彩鯽來說,你的頭發自然是最上好的食物啊。”連念雲笑吟吟地撒著草料,指桑罵槐,借機私下裡貶了貶總對她李通哥哥死纏爛打、同樣是頭發極長的林詩虹。
葉君被一群姑娘們簇擁著,心情似乎不大好,臉上一直不帶表情。現在聽連念雲這麼一說,忍不住輕笑了聲。
連念雲聽到了他的笑聲,她正在氣頭上,惡向膽邊生,轉頭瞪了他一眼,不想卻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
鵝蛋臉少女被氣得滿面通紅,偏偏想不出什麼詞反駁她。現在在葉君跟前,她又不想同連念雲打打殺殺的,於是只好又說起之前的事來,“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將那船槳掉了,現在怎麼辦?我們這一船人都不用回去了!”
“怎麼辦?問你們神通廣大的葉君罷!”連念雲哼了一聲道。其實她也犯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