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原來康平王朝同樣也有歲旦飲屠蘇酒的風俗。屠蘇酒傳統來說以大黃、白術、桂枝、花椒等中藥入酒中浸製而成，不知道這裡的屠蘇酒是否也是這樣的配方。不管配方是如何的，前世的王倩，今日的惜言都是沒有喝過的。如今卻有幸可以飲酌一杯。

除夕夜晚，丞相府中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還有大小姐都被叫到了老夫人張氏的松濤園中陪著老夫人，丞相，李夫人守歲。老夫人性格溫和綿軟，輕易不會和自己的兒媳李夫人爭執，而李夫人也樂得在夫君兒女面前作出一副孝順敬愛的樣子。每到節日尤其是閤家團圓的歲旦，往往會招來嫡子嫡女們熱熱鬧鬧的承歡老夫人膝下。

老夫人園中有伺候的人，還有李夫人帶過去的得力丫鬟媽媽旁邊伺候著，一家人歡聲笑語，也著實不需要更多的無關人等在旁邊熬著伺候。因此李夫人吩咐三位公子和大小姐只留貼身伺候的丫鬟小廝，其餘都可以各自回園中待命。

這也是對下人們的一個恩典了，說是回園中待命，園子中並沒有主子在，除了需要看著主子的屋子薰香燃碳保持馨香熱度，其他也無甚事情做，倒是可以一起聚一聚守歲，也算是除舊迎新又一年了。

“惜言，你是新來的，年齡又最小，先飲了這杯屠蘇酒吧。”晴嵐作為最受器重的大丫鬟，當之無愧的留在了松濤園照顧小姐，這時管彤開口了。

眾丫鬟，無論是一等，二等還是三等粗使丫鬟，都聚集在錦繡園側屋的一間耳房內，圍著白泥火爐，吃著各人拼湊出來的酒菜，再加上從松濤園中主子們賞出來的一隻雞，一鍋鴨，一尾魚，兩盤醉蟹，倒也湊成了熱鬧的一席。

不過粗使的丫鬟並不坐席，而是輪流出去看院子，或者給大丫鬟們斟酒，站著服侍。因為惜言剛來年歲小，又跟著繡房的媽媽在學針線，沒有意外那就是妥妥的預備二等丫鬟，以後年齡漸長，取得了大小姐的歡喜，升成一等大丫鬟也是有可能的。因此眾人都對她還算客氣，將她按在席上吃酒不用她站起來侍候旁人。

“各位姐姐饒了我吧，我可從來沒有吃過酒呢，若吃多失了態，眾位姐姐可不要反過來笑話我。”惜言的酒量其實還是有的，不過不知道這屠蘇酒到底度數如何，因此先給眾人打預防針。

說著惜言拿起來自己跟前細瓷白杯兒盛著的屠蘇酒，率先倒入了口中。入口沒有預想到的辛辣，倒有一股中藥味，彷彿在喝自家的藥酒，不過度數沒有那麼高。味道說不上有多好，大概有養生的效果吧。

“好啊！惜言妹妹還說自己酒量不行，我一看這喝酒的架勢，就知道是能飲的。”一個二等丫鬟喊著，就要再給惜言倒酒。不過不待惜言出口阻止，邊上的大丫鬟修遠已經發話：

“這屠蘇酒味道確實不怎麼樣，不過是過年的一個風俗，圖個好意頭。現在惜言最小的已經喝過了，正該我們剩下的人輪流飲過。喝完了屠蘇酒，如果你們真想喝，我知道大小姐庫裡有幾甕先前夫人賞的桃花酒，大小姐一直白放著，我們拆一甕來飲也無妨。”

眾小丫鬟聽了都興致高漲起來，你來我往吃喝劃拳，比剛才更熱鬧了些。

“文軒姐姐，怎麼不見管事張媽媽過來吃酒守歲呢？”惜言掃視一圈，沒有看到這個園中理論上最大的管事媽媽，好奇的問旁邊坐著自飲自酌的文軒。

“她不比我們身單影只，張媽媽在外也是有家有業的人，還有個兒子快要娶妻了。歷年守歲也不過是這些事，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有大礙，因此她早就求了大小姐的恩典回家和家人守歲過年了。”

惜言聽罷點點頭，不再多問。若論這個相府最無根無落的就是自己了，不只是這具身體沒有歸處，就算是靈魂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好想念前世的父母親人和朋友，她知道任何一個世界少了自己都還是一樣運轉，不會有片刻的停頓。但是在前世她知道，如果少了她，最少父母的心中會缺失大大的一角。

燈光掩映，眾人熱鬧調笑，惜言很快就回過神來，這裡是康平王朝，自己正是身無所屬，風雨飄搖的幼年，今後的一切都靠自己了，因此萬萬不能讓軟弱的情緒淹沒自己。轉頭趁著夾菜，將眼角的幾滴淚抹掉，不小心看到文軒也自怔忪沒有回神。

大小姐的四個大丫鬟中，除晴嵐是從外邊買來的，其餘修遠，管彤，文軒三人都是家生子，是韓府世代的奴婢。這類家奴往往是祖上犯過大事被發賣的，沒有特殊的朝廷恩典，往往數代人都只能淪為奴僕，被主人家賣來買去，毫無翻身的機會，這點不比外邊新買的窮苦人家女兒，還有機會自贖其身或者求恩典放行。

不過家生子也有一樁好處，是伴隨著壞處而生的。因為世代為奴，往往家中的父母兄妹都同在府中當差，互相會有照應。而且因為積年的舊僕更容易和主人産生情分，有好處或者做錯事的時候，更容易被原諒，不至於動不動捱打發賣。

文軒按說是家生子，怎麼沒有和管事張媽媽一樣求了恩典回家過歲旦呢？惜言心中暗暗稱奇，不過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自己和文軒並不熟悉，因此沒有貿貿然問她怎麼了。

然而惜言不問，自有人問。是修遠悄悄的跟文軒低語。

“你怎麼了，大節下的。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情？”

文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原來文軒一家人在丞相府中並不出彩，她母親之前伺候相爺的丫鬟，通一些文墨，不過命薄早逝，在文軒3歲上就沒了。文軒的父親之前是相府車馬上的車把式，一次事故摔傷了腿，就在家歇著了，相府中也沒有他能做的差事了。雖說相府每年會給些補貼，不過杯水車薪，一家人過的很拮據，直到文軒和哥哥雙雙進府當差，有了月錢日子才好過一些。

現在不知何故，文軒愁眉苦臉的。修遠看不下去了，拉著文軒打斷她胡思亂想：

“好了別多想了，萬事等過了今晚和明天再說。你和管彤去大小姐屋裡看看一切可妥當，子時快到了，過了子時大小姐應該就會回來歇息了。”

文軒答應了，拉著有點微醺的管彤出了屋子。惜言聽著屋外的三更鼓，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