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親自提親這樣的大事,瑞妃是不能不跟綽克圖說的,當他聽了瑞妃轉述女兒的話,這握了一輩子刀柄的鑌鐵漢子,眼眶裡居然熱乎乎的。但他始終是個聰明人,半生的榮辱、沙場的較量早就賦予了他超於常人的判斷力,舉目望去,如今的富貴人家裡,哪一個少年公子還能比翊勳更適合自己的女兒呢?
伊蘭回家後,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綽克圖則一直在找機會想跟女兒長談一次。這天,他發現女兒正在房裡繡荷包,便推門進了閨房。窗前的一盆馬蹄蓮開的正好,那白玉般的花瓣和若隱若現的黃色花蕊,在綠葉叢中顯得是那樣不俗。
“e_bi?我的眼珠兒,你忙什麼呢?)”
“aa,yaya_baita_inu_arahakv.bi_beeni_aixae_bi父親,沒什麼,我正閑著沒事兒幹),想把這馬蹄蓮繡成花樣子。”伊蘭說著,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了過來。
“bi_inu_baita_akv,bai_jibi我也是沒事兒,隨便來看看。)自打你從宮裡回來,就好像有什麼心思的樣子……”
“哪兒有的事兒!”伊蘭聽了,強笑著說道。
“女兒大了,都會有心事的。如果你訥訥還在就好了……阿瑪永遠都是阿瑪,替代不了訥訥的……”綽克圖說著,不覺傷感起來。
“阿瑪,您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除夕時皇上的話你也聽到了,女兒麼,終究要嫁出去的!”
“阿瑪……”
“以你的年紀,今年自然是要參加選秀的。按皇上的心思,這次選秀也是要給適齡的皇子、皇孫們選福晉,如果你入選了,滿朝勳貴們有哪家的少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呢?到時候違了你的心意,豈不讓你委屈一輩子?”
“阿瑪……想是知道八阿哥的事兒了吧……”
“傻丫頭,這麼大事兒你能瞞多久?”綽克圖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說道:“八阿哥在宗室裡,也算得上是好樣的了。當年在南越阿瑪親眼看著他廝殺沖鋒,術業很是精湛,阿瑪還真是喜歡的很呢……”
“可是伊蘭不喜歡高高在上的主兒……”
綽克圖聽了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伊蘭看他發愣,湊過來輕輕的依偎在父親的膝頭:“阿瑪,您在想什麼?”
“說起八阿哥,阿瑪想起當年和皇太子在一起的日子了……”
“皇太子?”伊蘭聽了吃驚的問道:“以前沒聽您說過啊?”
“算起來,那還是天拓九年的事情,那時候還沒有你呢……當時,皇太子執掌正紅旗,阿瑪是他的侍衛長……”
“皇太子,就是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了繼承軍功的那個故貞武皇太子麼?”
“嗯,就是。他是皇上和大福晉的嫡長子……當年,他就倒在我的眼前……那一仗,我們右翼負責主攻……敵人的炮火太猛,一發炮彈向我們打來,為了撲開皇太子,阿瑪被震的飛了出去,馬炸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傷到了哪裡,只覺得頭上熱乎乎的,盔粘在了頭皮上,人怎麼也爬不起來,耳朵裡好像開了鍋一樣,什麼也聽不見……可我眼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迎著敵人的步軍就沖了出去……唉,這是一個做侍衛的莫大的恥辱啊!”綽克圖說著,不覺流下淚來。
“那,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我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才下得了地,現在這塊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綽克圖下意識的摸了摸額頭,一塊兩寸來長的疤明晃晃的橫在他的眉骨上。“等我能下地的時候,揹著刀一個人去了太子的墳前,打算以死盡忠。結果……結果還是大福晉,也就是皇後娘娘,沒想到她竟然親自追到了墓地,將我勸了下來。”
“皇太子,ai_gese_niyaa?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他呀,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來有儲君的架子。我們是一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那種情分你們是想象不出來的……”
“阿瑪您倒是接著說啊!”
“ai_gisurebi?說什麼?)”
“i_adarae_banjihabi他長什麼樣子?)”
“殿下很高的,也很白,最喜歡穿白色的行袍,可我覺著,正紅旗的軍袍更適合他!他的蒙古語說的比滿語還好,眼睛雖然不大,但那眸子卻是藍色的,有神……說起來,八阿哥的眼睛跟太子的一樣,他們的眼睛都像大福晉。”
“那,大福晉是不是也很漂亮啊?”
“大福晉最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綽克圖再一次想起了那讓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的話:法式善為國戰死,作為汗的兒子,是死得其所的。將軍身為侍衛長,護佑沖鋒在前、撲救重傷在後,是盡心竭力、以死效命了。如今傷勢初愈,不能為國克敵卻因法式善而自盡,豈不是反折了他的英名?兒子沒了,可以再生,國家少了位勇士,你讓汗到哪裡去另尋良將呢……
“說起來,八阿哥是在皇太子殉國後兩年才出生的,皇上一直把他看作是皇太子生命的延續,不能不說是寵愛備至。當年他在我的帳下,我也總覺得能從他的身上看到些皇太子的影子來……”綽克圖說著看了看伊蘭:“不入我nionio法眼的人,真的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麼?”
“阿瑪……”伊蘭輕聲說道:“您知道車格的案子,是誰幫您說了話的麼?”
“哦,當朝的裕郡王!”
“您知道?”
“當然,已經知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