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事兒阿瑪是記得的。不過呢,昨兒你德樾哥哥來了,阿瑪有點兒事要忙……這樣吧,讓你德樾哥哥陪你去好麼?他也是第一次來杭州,也沒去過後山的。”看著肅敏略帶失望的表情,翊勳只好又說:“額,今兒的事兒是阿瑪不好,答應你了又沒做到。不過呢,等你德樾哥哥走了,阿瑪帶你去花港喂魚好麼?”
“真的?”
“真的!”
“可以坐船去麼?”
“好!就坐船去!”
掌燈時候,翊勳已將試卷一一看過,便差人去請德樾,叔侄二人在軒亭裡說著話。
“這次預科的題目真是開了言路啊,好多話都是科舉場上見不到的,這樣才能見到國士風骨!你擇選出的這42份卷子個個文字流暢擲地有聲,很好嘛!你說說看,你怎麼看這些卷子的?”
“侄兒也覺得這次考試學子們真的是做到了敢說話,我對其中《豐年害民論》《均稅輕賦論》《武備以安民為首論》和《銀錢通彙論》幾篇真是受益匪淺。說來也是慚愧,生長深宮之中受教於天下鴻儒,可是對于田間豐歉、稅目火耗等民生所關的事情竟如白紙一般。真是隻有身在其中了,才能體會汗阿瑪和八叔讓我們出來辦差的良苦用心。”德樾說著又翻了翻自己呈遞給翊勳的明單,繼續說:“可是,也有些文章寫得就太過激烈了些,有批評滿官幹涉民生的,有批評旗人侵佔平民産業的,更有甚者,說內務府在江南搜刮民財以輸內帑,不知道這是不是八叔您所說的操之過急了?”
“你能覺察到自己的不足,懂得市井百姓最尋常不過的一茶一飯要比詩詞歌賦對治國更為要緊的道理,我們的苦心就沒有白費。茫然如白紙並不可怕,當年入關之初,你汗瑪法那一代人對關裡的事情不也都是茫然無所知麼?只要肯學、樂於去了解、去思考,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好、做不來的。現在朝廷裡總有人把滿洲之道掛在嘴上,殊不知滿洲所以興的根本,恰恰在於包容和善學上!八叔讓你在奏事的時候謹言慎行,為的是要你在面對政令的時候三思而後行,而這些學子們嘛,奏議是為了進言,但他們所進之言朝廷卻不都一定要採納。所以呢,輕重緩急、是非對錯的尺度還是操持在主政者手裡的,沒有必要對建言者過於苛刻,你說呢?”
面對叔叔和善的話語,五阿哥德樾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仍帶著疑惑問翊勳道:“可是八叔,侄兒還有一個困惑,不知道該不該問……”
“問吧!不要把困惑留到明天才對!”
“謝謝八叔!侄兒只是不明白,這些學子將來也會是要走上仕途的,如果他們現在就這樣苛刻過激,將來做了官會不會在執政上也有隱患呢?”
“嗯,你有這樣的疑慮說明真是思考了這個問題,值得表揚。只是,我們應該如何判斷書生們是言過其實還是針砭時弊呢?”見德樾似有所悟,翊勳繼續說:“船行於大海,雖然規避暗礁是舵手的職責,但能否在航行的過程中做到波瀾不興才是評價舵手技藝嫻熟與否的標準不是麼?朝局風雲變幻,世事常如迷霧層層遮掩,你得學會不輕易對是非下斷言。皇上日理萬機分身乏力,我們這些做輔臣只有對所奏之事盡力做到準確、穩妥,才不至於對朝局帶來過度的波動。話說回來,即便是這些書生確有言過其實之處,也大可以因其空談不務實際而一笑了之,等他們真的進入宦海,敲打幾回也就懂得老成謀國的道理了。至於宰政的隱患……權依法立,自然可以除弊興利!”
“八叔一席話,侄兒真是茅塞頓開!”德樾起身就要拜倒行禮。
“哎哎,這是幹什麼,我這半條命可不是敢再受你們的禮嘍……難得你小子是個肯想事、不嫌棄我這個老家夥磨嘰的!”等德樾重新坐好,翊勳又說:“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只是在軍前廝殺過幾回,民生的事情也是不懂,我的sefu臨終前留給我一條金科玉律,我今天傳授給你,越是複雜的事情往往越簡單,看不清的時候就到事情發生的地方去找答案!”
“是!德樾一定謹記此言不敢遺忘!”
“所以啊,預科主要是看看學子們的見識,文采什麼的,留在正試的時候再錦繡文章吧!”
叔侄二人正說得起勁兒,蕭遠山畢恭畢敬的進了軒亭:“回主子,三爺來了,正在院內候著。”
“他來還勞煩通報什麼?”翊勳笑著起身,出屋相迎:“你什麼時候跟我這麼客套起來了?”
“我跟你還客套什麼,這不是五阿哥也在麼……”和泰笑著一一見禮,才又都回到屋裡。
“這飯口早過了,你來有何貴幹啊?”
和泰聽了呵呵一笑:“我啊,今兒值夜!”
翊勳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德樾卻越發聽不明白兄弟兩個的對話了。“和軍門值夜怎麼值到八叔的別院來了?”
“別聽他的!他是鼻子長,聞到你剛給我帶了上好的茶來,要打我的秋風呢!”一句話說的大家一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