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會並沒有在乾清宮進行,而是破天荒的選在了武英殿,榮親王崇禮因代懋親王打理鑲藍旗事務,因此跟崇孝約著一同進的宮。崇孝因見伊勒德獨自坐在旁邊正藍旗的席位上,便問道:“怎麼,三叔他老人家沒來麼?”
伊勒德見是康親王親自問詢,忙起身回:“勞六哥掛念,阿瑪他最近痰喘之症見深,這麼熱的天兒不敢讓他老人家出來遭罪。”
崇孝點點頭,他用餘光看了一眼坐在對側的崇和、崇寬和德枋,又看看自己身邊鑲黃旗和正白旗的兩個空位,滿腹心事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果不其然,當崇岱說吏部奏報人選具不堪用,他要另派額策圖為豐臺大營提督,並由巴鼐和正白旗漢軍都統張處山分管左右翼時,大阿哥德枋首先提出了異議。
“汗阿瑪明鑒,正紅旗慶壽是在天澤十五年西南平亂之戰中立過兩次頭等功的功臣,又曾跟隨懋親王轉戰兩廣南越二十餘年,正藍旗的伊博裡更是寧古塔將軍力薦的勇武之士,曾率兩佐之兵禦敵千人,何故反倒被您說成‘具不堪用’呢?請汗阿瑪恕兒臣糊塗,難道千軍萬馬中歷練出來的將軍還不如一個侍衛更有資格麼?”
“還有誰有異議麼?”崇岱略點點頭,環顧一圈說道:“今兒本就是要議政嘛,想說什麼說出來就是了,不必過於拘束。”
崇寬見崇和閉著眼睛一言不發,便起身離座說道:“臣弟也以為,吏部所推舉的人選都是經過兵部和吏部長期考察商議而後才決定的,不應該輕易更換,即便皇上覺得這兩個人不合適,也該發回吏部和兵部重新推舉,如此不給出理由的乾綱獨斷怕是有損君威吧?”
崇岱強忍著笑了笑:“也不是不給你們理由,這不是要聽你們說完了一起解釋麼!”
“那臣等恭聆聖訓。”崇寬說著也不等人讓,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大阿哥說的兩位將軍朕自然是知道的,當年他們的勳爵都是朕親手授予的。可是適合砍樹的斧子不一定適合打鐵,選拔官員還得想好他們適不適合這個職位才行。慶壽雖然身經百戰,卻已經年逾六旬,這個年紀改派個輕松點兒的缺豈不更能體現朝廷對功臣的體恤?伊博裡也是,他是關外的伊徹滿洲出身,鬥大的漢字還不認識一筐,豐臺大營副都統之職怎麼能說他可以勝任呢?朕看兵部的養育兵營才更適合他,要他那個帶兵的經驗,多為朝廷培育些個合格的勇士出來……”
“那巴鼐不也是說不好漢話的麼?怎麼他就可以勝任呢?”德枋竟然不待崇岱說完便插言頂撞道。
“放肆!你這是對君父的禮數麼?”崇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兩旁崇孝、崇禮及文武官員人起身謝罪,可崇和、崇寬和左翼下手的伊勒德卻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崇和端起桌案上的茶碗,略喝了一口,不急不緩的說:“皇上不是說了,今兒是議政,沒必要太過拘束,所以也請皇上您不必太動怒才是!大阿哥在禮教上匱乏了些,但他提的問題皇上您確實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崇岱見他陰裡陽裡的諷刺自己沒有教育好兒子更是火冒三丈,可此刻丟人的又確實是自己的皇長子,因此只好打掉牙往肚子裡咽,不便發作,於是擺擺手,示意眾人都起來。
“巴鼐你們應該並不陌生,現在隸屬在鑲黃旗下。論起他的軍功,其實不在和泰、丹達禮包括當年的閩浙總督明安圖之下的,只是因為他要進忠義才委身做了裕親王的侍衛。豐臺大營是京師的保障,這樣的地方最需要的便是忠誠二字,巴鼐也就最是合適的人選。張處山麼,雖然是漢軍,但他也是軍前難得的理財之將,作為副都統協助都統處理好內務也無不妥吧?”
“皇上這話,臣弟不敢茍同!”伊勒德起身回道:“豐臺大營是皇上的兵,八旗上下那個兵不是皇上您的?您怎麼能說巴鼐是忠誠的而我們其他旗推舉的將才就不忠誠了麼?”
崇寬見伊勒德的話落地有聲,忙也起身說:“是啊!戍衛和帶兵怎麼可能是一回事呢?任什麼樣的人都能去做豐臺大營的副都統,八旗的秩序何在?而且漢人不主軍本就是祖制,請恕臣弟不能認同您的這兩個人選!”
幾位老將軍見這架勢有些摸不著頭腦,綽克圖和幾位老臣交換了一下眼色,慢慢站了起來:“各位王爺,請容老臣說一句。方才慶親王世子的話和寧親王的話老臣等都聽清了,不過我們想提醒各位王爺,今兒在座的這六位上將軍和五位一等將軍裡,七個都是侍衛出身,今兒沒在的還指不定有多少!您再看看鑲黃旗的王祖旺老將軍,他可是自九歲上就服侍天可汗的漢人!說他對朝廷有二心,怕是天可汗也不認吧!因此老臣以為,侍衛出身不能帶兵這個說法是不成立的,漢人不能主軍也絕非什麼祖制!”綽克圖說著,幾位老將軍也都從座中站起以示支援。
“綽老軍門,您是德高望重的人,難道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插言什麼時候不該插言麼?現在是八旗主事大臣議事,請您自重!”大阿哥德枋本就坐在綽克圖的前面,此時陰陽怪氣的呵斥道。
“大阿哥說的對,可是老臣還想問一句,如果我這個正紅旗的上將軍、二等公、曾任正紅旗理事大臣的老骨頭沒資格談論軍務的話,您一個從沒披過戰甲的黃帶子阿哥,有資格評論帶兵的人選麼?”
“你!”德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站起來轉過身去,指著綽克圖的鼻子罵道:“你別仗著裕親王的勢在這兒目中無人,我才是你的主子!”
“哈哈哈哈!”綽克圖大笑道:“大阿哥,老臣從披甲那天就是先貞武皇太子的奴才,天拓九年起,我綽克圖就只認皇上一位主子了!先帝在時我聽先帝的,如今皇上在我也只聽皇上的,至於大阿哥您麼,是不是著急了些啊?”
“就算您老是隻聽皇上的,可皇上也沒有幹法之權不是麼?總該聽聽大家的意見嘛!”伊勒德接過話茬說:“看現在的情形,正紅旗、鑲紅旗和我的正藍旗都不同意皇上提的這兩個人,五哥您什麼意見?六哥和九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