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爽朗的笑聲伴隨著腳步一路遠去,竇憲有些羨慕地看著他的背影,力盡地倚在門上。眼角忽見竇順遲疑地候在一邊,問,“什麼事?”
竇順答,“鄧大人來了。”
竇憲一愣。鄧疊為人潔身自愛,很怕招惹非議,所以雖對他有感激之情,但一向不在顯眼處與他來往。今日卻這樣堂而皇之來地拜見,由不得人不生疑。竇憲想了一瞬,道,“你去請他過來吧。”
竇順答應著去了。過了一會兒,帶了鄧疊前來。他抱拳行禮,“竇將軍。”
竇憲點點頭,請他入房內坐。
鄧疊恭敬地跟著進去了,但並沒有坐,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在下今天來,是為報將軍好意的。”
竇憲訝然,面上卻不動聲色,“怎麼說?”
鄧疊朗聲道,“在下聽聞東宮之禍,特來為將軍獻策。”
竇憲有些失態地站了起來,“怎麼,你竟也知道了?”
鄧疊安撫道,“將軍別急,在下知道此事,是透過別的途徑。”
竇憲想起此事隱秘,的確不可能這麼點時間就傳播到宮外。又想起鄧疊為人,心下信了八分,鬆了口氣。然而鄧疊的話追耳又至,“但若事情拖延上幾天...也許就要變成將軍所猜想的‘人盡皆知’了。”
竇憲的呼吸阻礙在氣管裡。他道,“你有什麼來意,但說無妨。”
鄧疊穩穩地說,“在下建議將軍...殺一位良娣。”
竇憲聞言悚然一驚,目光銳利地迫視鄧疊,“鄧將軍,你的大膽總是一次又一次令我耳目一新。”
“那麼,這是在下的福氣。”鄧疊笑。又揚眉道,“聽聞太子妃已經兩度遭遇誣陷之禍。其實將軍應該已經明白,太子偏愛大宋良娣,與太子妃並無所謂鶼鰈之情。所以這樣的事,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多。”
竇憲聽的刺心,但又不得不承認,的確是這樣。
於是鄧疊接著又說,“將軍,與其讓太子妃束手等待下一次禍患,不如搶先一步吧。東宮中各位良娣都別抱心思,尤以被逐的小宋氏與太子妃的仇怨最深,此事有一半機率是她做的。就算不是她,那麼,也可殺雞儆猴。”
“失之下者,上疑之。失之上者,下毀之。現在的確是除宋月枝的最好機會。”竇憲沉吟良久,“這事...其實我也曾想過。但宋家終究是後家,大宋良娣又是善於權謀之人,宋斐也長於兵事。若驟然對他家痛下殺手,我恐怕...”
鄧疊冷笑打斷,“那麼將軍是要選擇忍氣吞聲?將軍,請恕在下多嘴說一句,這樣的人你再三放縱,將來她蔑視你的時日,會越來越多。”
竇憲揹著手,聽的沉默。
鄧疊滿懷把握地說,“在下知道將軍在擔心什麼——您害怕此事一旦開了頭,與宋家的爭鬥將永無止境。”
竇憲沒有說話。
鄧疊泰然自若地繼續道,“將軍,在下今日所言,終歸都是建議而已。主意還是要您來拿。渾渾噩噩、讓宮中的太子妃被動地阻擋著一次又一次危機。還是先發制人,但也陷入無盡的纏鬥中——將軍自己選。”他說完,躬身一拜,出門去了。
一直在旁聽的竇順這才敢咋舌,“此人真是...危險。”
危險?
竇憲模糊地想起,誰也曾這樣對他說過。
對了,是她。
那時她說,鄧疊此人倨傲,將來恐怕不會馴順對你。一旦事成,我恐怕他會視你如登天之梯,棄若敝屣。
是的,他現在已能隱隱地察覺到了。
鄧疊之所以來為他出謀劃策,並不是他所說的“報答恩情”,只因他是太子妃的哥哥。他希望能透過這一次的獻策,讓他自己更進一步。
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
他說的很對啊。
今天的事已足夠讓人驚懼,他再也不能也絕不會看著履霜陷入這樣的境地了。
即便到今日他只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即便今後要與宋家纏鬥不休,那都沒有關係。
他轉過頭,吩咐竇順道,“你明日替我整治一頓好宴席來,再去請李峰大人過府。”
竇順聽了,不由地皺眉抱怨,“您和這種人走這麼近做什麼?他一天天就會吃喝嫖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