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豐樓。
一身布衣的王福勝有些惴惴地跟在竇陽明身後,往三樓的走廊盡頭去。一路行來,二人都是默然無語。
終於,到了最後一間屋子外,守在門口的竇順欠身,“王公公。”
王福勝聽了苦笑一聲,“還叫什麼公公...”示意竇順去叩門。
裡面很快就傳來“進來”兩字。竇順引著王福勝進去,竇陽明在身後關門。
見他們做的有條不紊,王福勝忍不住說,“世子的人真是懂規矩。”
竇憲默然一笑,伸手請他坐。
王福勝受寵若驚,連聲道,“不敢,不敢。在下一屆奴才,怎好與國舅同坐?”
竇憲嘆氣,“公公這樣說,真是把咱們從前的情分都丟下了。”
一句話說的王福勝傷感起來,“到如今,也就只有世子,還惦念著一點子舊情,願意給老奴這個臉面了。”
竇憲聽他話語裡多有傷感之意,看了竇順一眼,他忙小心地扶著王福勝坐下。竇憲這才不動聲色地丟擲下一句話,“其實陛下也是念舊之人啊。”
王福勝勉強笑道,“老奴是看著陛下長大的,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樣人。可終究...在下只是一屆奴才啊,再怎麼得臉,也比不上,比不上...”
竇憲聽的也神色黯然起來,“其實何止是公公呢?我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王福勝眉毛一抖,介面,“世子將來是要有大福氣的,怎麼會和老奴這樣的人一樣?聽說陛下才封了您為車騎將軍呢。這官職歷來是授予資歷深厚的武將的,像世子這樣年方弱冠就配金印紫綬的,我朝還是第一個。”
“這種客套話,公公就不必說了。”竇憲神色鬱郁地擺著手,“您不是外人,有些事,心裡也是清楚的啊。”
王福勝心知他想起了宋家逼殺皇后的往事,還有最近的立太子事。那麼,在這個當口所封的車騎將軍,想來並不牢靠吧?不然他也不會以國舅之身,巴巴地請自己這個閹人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王福勝心裡就湧上微妙的感覺。他用一種兔死狐悲的慼慼然語氣道,“聽說宮裡封了皇長子為太子,老奴真是替世子與皇后叫屈。皇后正當妙齡,怎麼好就立了妃嬪的兒子?將來皇嫡子出生,難道叫他在庶兄手下討活麼?”
“正是這個理啊。只可惜我明白、公公也明白,偏偏陛下一意孤行。”竇憲狀似無意地說,“說到底,還是陛下年輕,身邊的人又不懂勸誡,才做了這樣草率的決定。”
王福勝聽的心中一動,鼓足勇氣看著竇憲的眼睛。卻見他微微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說,“茶沸了。”低下頭去斟茶。
王福勝心裡頓時湧上失望,暗罵竇憲奸詐。但也不敢多話,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對方斟茶。
一杯茶斟完,竇憲忽然說,“公公可曾聽聞,涅陽大長公主近來常去宮禁?”
王福勝精神一震,面上卻作苦笑,“老奴自遵上命搬出內廷後,耳目已不像往昔那樣靈通了。這件事,還是第一次聽說。”
竇憲默默地審視著他,似乎是在判斷他的話是否真實。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說,“她意欲送梁二姑娘入宮。”
王福勝一驚,“可是大長公主已經有一位養女成為貴人了啊!”
竇憲摩挲著杯沿,慢慢道,“梁貴人至今無子......”
王福勝恍然。試探性地說,“世子如不想讓梁二姑娘入宮,但有何策,對老奴直說無妨。老奴若能盡力,一定相幫。”
“公公一向熱心腸。”竇憲說完這句,毫不遮掩地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我希望,梁二姑娘得以入宮。”
王福勝一愣,想了一會兒才釋然。
阻攔梁敏入宮,固然可使皇后少一個對手,可宋貴人卻要一味坐大了。皇后生性溫懦,又與今上無甚情分,說不得日後要被她取代。所以當今之計,不如引入外敵、攪亂局勢——反正新人入宮,作為太子之母的宋貴人,只有比皇后更頭疼的。
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此事不難。老奴如今雖出了宮,但過去幾十年,這種事形形□□的也見的多了,有法子。”
竇憲鬆了口氣,許諾,“若此事得以完成,那憲也願為公公回宮,略盡綿薄之力。”
王福勝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喝茶,喝茶。”
“太后還是不願見本宮麼?”見小宮女神色惴惴地開啟殿門出來,宋貴人嘆息問。
果然,小宮女如往常般點了點頭,怯怯說,“貴人先回去吧,等太后身子康健了,自會召見。”
宋貴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轉身回她的廣陽宮去了。